正始三年，許昌城的老武庫裏，那股子陳年的鐵鏽味兒混著灰塵，濃得嗆人。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兵，佝僂著背，正慢吞吞地擦拭著一柄幾乎被紅鏽吃透了的狼牙戟。他粗糙的手指頭撚著破布，一下，又一下，在那坑坑窪窪的戟杆上磨蹭，發出“沙……沙……”的輕響。月光從高窗的破洞漏下來，剛好打在他手背上幾道深得像刻進去的舊疤上。他擦得很仔細，渾濁的老眼盯著戟刃上僅存的一點暗光，像是能從裏頭瞅見點啥。
    突然，老兵的手猛地一頓。那柄死沉死沉的狼牙戟，竟在他掌心底下自個兒嗡嗡地震動起來！不是錯覺，那震動帶著一股子麻勁兒，順著他胳膊就往上竄。牆皮子簌簌地往下掉灰。緊接著，掛在旁邊土牆上的那幾張花花綠綠的《三國殺》卡牌，也跟著沒命地抖起來，紙片子拍在牆上，啪啪直響。
    其中一張卡牌動靜最大，正是那界顏良文醜的史詩皮膚“披堅執銳”。隻見那卡牌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猛地抖開，硬生生在牆上展平了。卡麵上，顏良文醜兩兄弟背靠背站著，一個擎著長戟，一個握著大刀，那戟尖和刀鋒寒光閃閃，竟隱隱交錯出一個旋轉不息的陰陽魚圖案，透著一股子邪乎勁兒。
    “此戰如有你我在，何懼華雄！” 一個炸雷似的聲音，帶著金鐵交鳴的嗡響，毫無預兆地在死寂的武庫裏炸開！分明就是卡牌裏顏良那標誌性的粗豪吼聲。
    話音未落，旁邊那排本就歪歪斜斜的兵器架子，像是被這聲浪狠狠撞了一下，“嘩啦啦”一聲巨響，徹底散了架。刀槍劍戟稀裏嘩啦摔了一地，揚起一片嗆人的灰塵。
    就在這塵土彌漫中，一點黯淡的光影在兵器堆旁凝聚起來，隱隱約約顯出文醜那精悍的身影輪廓。那虛影彎下腰，從地上撿起半截鏽得發黑的斷箭。它沒看嚇傻了的老兵，隻是用那箭頭尖兒，在積滿灰塵的地麵上，一下，又一下，緩慢而清晰地畫起來。線條交錯，山川河流，營盤路徑……老兵揉揉昏花的眼，心頭突突直跳——那畫的，分明就是當年顏良文醜兵敗身死的絕地，延津的地形圖！尤其是那處被荀攸用計鑿穿、導致他們兄弟防線崩潰的關鍵缺口，畫得格外刺眼。
    老兵隻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喉嚨裏咯咯作響，愣是發不出半點聲音。他連滾帶爬地撲到門邊，撞開那扇吱呀作響的破木門，連滾帶爬地逃進了外麵濃稠的夜色裏，頭也不敢回。
    夜更深了。梆子聲在空蕩蕩的街巷裏回蕩，顯得格外清冷。一個上了年紀的更夫，縮著脖子，提著昏暗的燈籠，慢悠悠地巡到了舊日袁紹府邸的廢墟前。這裏早就敗落了，隻剩些殘垣斷壁戳在野草裏，像巨獸的骨頭。
    突然，更夫停住了腳步，使勁眨了眨眼。他好像看見……那塌了半邊的破門樓子後麵，影影綽綽的，有兩團模糊的光影在晃動？他把燈籠往前探了探，昏黃的光暈勉強撕開一小片黑暗。
    嗬！那竟是兩個高大魁梧的人形虛影！一個使著長戟，大開大合，戟風呼嘯；一個揮舞長刀，刀光如匹練，又快又狠。它們就在那片殘磚斷瓦的空地上，你來我往，打得火星子四濺！每一次刀戟相撞，都爆開一蓬刺眼的、藍幽幽的火星子，把周圍斷牆的影子拉得老長，鬼魅般跳動。
    刀光戟影交錯間，斷斷續續的話語聲，裹挾著金鐵交鳴的錚響，鑽進更夫嗡嗡作響的耳朵裏：
    “兄長……” 一個略顯沉鬱、帶著點急切的聲音響起，是那個使刀的虛影文醜），“……不對勁！那紅臉漢關羽）衝陣時的馬速……太快了！快得不合常理！嘶……仿佛有股怪力推著他……”
    “管他作甚！” 另一個洪鍾般、透著股子蠻勇暴躁的聲音顏良）猛地炸響，蓋過了對方的話頭，震得更夫手裏的燈籠都晃了晃，“唰！” 又是一記勢大力沉的劈砍，帶起的風幾乎吹滅了燈籠，“再來三百回合！某就不信，破不了他那拖刀計！看戟！殺！”
    “鐺——！” 刀戟再次狠狠撞在一起，爆開的火星子比剛才更亮、更急，瞬間照亮了兩張模糊卻猙獰憤怒的臉孔虛影，轉瞬又被濃重的黑暗吞沒。隻剩下那瘋狂的兵器撞擊聲和模糊的嘶吼，在死寂的廢墟裏回蕩不休。
    更夫隻覺得腿肚子轉筋，手裏的燈籠“哐當”一聲掉在地上，瞬間熄滅。他連滾帶爬地撲倒在冰冷的泥地裏，牙齒咯咯打戰，連大氣都不敢出，隻覺一股陰寒刺骨的涼意，從地上的每一塊碎磚裏滲出來，把他整個人都凍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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