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柳府，占地數頃，朱漆大門上銅釘如星，兩尊石獅怒目圓睜。府內燈火通明，簷下燈籠在夜風中輕輕搖曳，將雕梁畫棟的影子投在青石地麵上。正值家主柳懷遠六十大壽前夕，府中上下忙碌異常，丫鬟小廝穿梭如織，倒給了某些人可乘之機。
    蘇臨風站在柳府西側偏門外的一株老槐樹下，月光透過枝葉在他臉上投下斑駁光影。他伸手摸了摸臉上的人皮麵具，確認邊緣貼合無誤後，又從懷中取出一枚銅鏡，借著月光檢查自己的裝束——粗布短衫，腰間係著一條褪色的藍布帶，腳上是沾滿塵土的布鞋，活脫脫一個送貨的仆役。
    "幻影術果然名不虛傳。"他低聲自語，聲音已從一個青年才俊變成了略帶沙啞的中年男子嗓音。這是千門秘傳的易容絕技，不僅改變容貌，連骨骼肌肉都能通過特殊手法暫時調整，配合藥物改變聲線，堪稱天衣無縫。
    遠處傳來更夫的梆子聲，三更天了。蘇臨風深吸一口氣，從樹下拖出一個酒壇，拍開封泥，讓濃鬱的酒香飄散開來。他故意在衣襟上灑了些酒水，這才佝僂著背，步履蹣跚地向偏門走去。
    "站住！什麽人？"守門的侍衛橫刀攔住去路，燈籠的光照在蘇臨風偽裝的蠟黃臉上。
    蘇臨風連忙放下酒壇，點頭哈腰道："回軍爺的話，小的是城南"醉仙樓"的夥計，掌櫃的命我送兩壇上好的女兒紅來，說是柳老爺壽宴上要用的。"
    侍衛狐疑地打量著他："怎麽這時候才送來？"
    "哎喲，軍爺您有所不知，"蘇臨風搓著手，露出討好的笑容，"這酒是掌櫃的私藏，埋了整整十八年，今日才啟封。掌櫃的說要趁新鮮送來，味道才最醇厚。"
    他說著掀開酒壇一角，濃鬱的酒香立刻彌漫開來。侍衛不由自主地吸了吸鼻子，眼中閃過一絲貪婪。
    "行了行了，進去吧。"侍衛揮了揮手，"把酒送到廚房就趕緊出來，別在府裏亂晃。"
    "是是是，小的明白。"蘇臨風連連鞠躬，抱起酒壇跨過高高的門檻。
    一入柳府，蘇臨風立刻收斂了那副卑躬屈膝的模樣，眼神變得銳利如鷹。他沿著回廊快步前行，不時避開巡邏的侍衛。府中布局早已印在他腦海中——三個月前，他就通過千門在江州的分舵獲取了柳府的詳細圖紙。
    穿過三道月門，繞過假山池塘，蘇臨風將酒壇隨手放在一處花叢後，從袖中取出一個小瓷瓶。他拔開瓶塞，將裏麵的無色粉末輕輕灑在石橋下的水麵上。粉末遇水即化，散發出一股若有若無的幽香。
    不多時，一隊巡邏的侍衛經過石橋，領頭的不由自主地停下腳步，抽了抽鼻子。
    "你們聞到什麽香味沒有？"領頭的侍衛問道。
    其他人也紛紛駐足，有人指著橋下："好像是從那邊傳來的。"
    蘇臨風隱在暗處，嘴角微微上揚。那是千門特製的"引魂香"，能讓人產生幻覺，聞到心中最渴望的氣味。果然，那隊侍衛像是被勾了魂似的，一個個走下石橋，向池塘邊尋去。
    機不可失，蘇臨風身形一閃，如鬼魅般掠過庭院，直奔後院藏書閣。月光下，一座三層木樓靜靜矗立，飛簷翹角上蹲著幾隻石獸，在夜色中顯得格外猙獰。
    藏書閣大門緊鎖，但對蘇臨風來說形同虛設。他從發髻中取出一根細如發絲的鐵針，在鎖孔中輕輕撥弄幾下，鎖簧應聲而開。他閃身入內，反手將門掩上。
    閣內漆黑一片，隻有幾縷月光透過窗欞灑落。蘇臨風沒有點燈，而是從懷中取出一顆夜明珠，借著微弱的光芒在書架間穿行。他的手指輕輕撫過一排排古籍，最終停在一部《春秋左傳》上。
    "千門第十九局："局中局"，善藏秘。"蘇臨風低聲念道，手指在書脊上某個特定位置一按。
    書架後傳來機關運轉的哢哢聲，地麵緩緩移開，露出一道向下的石階。潮濕的黴味混合著塵土氣息撲麵而來，蘇臨風皺了皺眉，卻毫不猶豫地拾級而下。
    密室不大，四壁皆是青石砌成，正中一張石案上放著一個紫金卷匣。蘇臨風的心跳加快了——這就是他此行的目標，十三年前那場構陷蘇家謀反案的密文副本。
    他小心翼翼地揭開卷匣上的封蠟，取出裏麵的絹布。借著夜明珠的光亮，絹布上的字跡清晰可見。隨著目光一行行下移，蘇臨風的臉色越來越陰沉，握著絹布的手指不自覺地收緊。
    "果然是你們……"他的聲音低沉得幾乎聽不見，卻蘊含著滔天怒火，"你們不止誣陷我父，還與北境蠻賊通謀，借機清洗忠良，獨吞蘇家貨權！"
    絹布上詳細記錄了當年柳懷遠如何勾結北境使者，偽造蘇家通敵的證據，又如何在朝中運作，致使蘇家滿門抄斬。最令蘇臨風震驚的是，密文中還提到一個名為"玄影"的組織，似乎才是整件事的幕後黑手。
    正當他準備收起密文時，耳畔突然捕捉到一絲幾不可聞的腳步聲。蘇臨風渾身一僵——有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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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啪！"一聲輕響，密室入口處亮起燭光。一個身著侍書丫鬟服飾的少女站在台階上，手中燭台映照出她清麗的麵容。少女約莫十七八歲，柳葉眉下一雙杏眼炯炯有神，此刻正警惕地盯著蘇臨風。
    "你是誰？"少女冷冷問道，左手已悄然摸向腰間，握住了什麽暗器。
    蘇臨風迅速鎮定下來，抬頭微微一笑："我該問你，柳家千金，深夜潛入藏書閣密室，又是何意？"
    少女神情驟變，眼中閃過一絲慌亂："你認得我？"
    "千門無影局，從不做沒有準備的事。"蘇臨風從容地將密文收入懷中，"柳如煙小姐，你偽裝成丫鬟監視府中動向，是為了查你父親的秘密吧？"
    這句話似乎觸動了柳如煙的神經，她眼中寒光一閃，左手猛然揚起，三枚銀針破空而來，直取蘇臨風咽喉、心口和右腕！
    蘇臨風早有防備，身形如鬼魅般一晃，銀針擦著衣角釘入身後石壁。他順勢一掌劈向燭台，密室瞬間陷入黑暗。
    黑暗中傳來衣袂翻飛之聲和短促的交手聲。不過幾個呼吸，隨著一聲悶哼，燭火重新亮起時，柳如煙已倒在地上，身上幾處大穴被點，動彈不得。
    蘇臨風站在她身旁，居高臨下地俯視著這位柳家千金，語氣平靜如水："你不該出現，但你或許……還能用來撬開柳懷遠的心防。"
    柳如煙怒目而視："你敢動我一根汗毛，我父親絕不會放過你！"
    "是嗎？"蘇臨風冷笑一聲，"那你可知道，你父親手上沾了多少無辜者的鮮血？"他蹲下身，直視柳如煙的眼睛，"十三年前的蘇家滿門抄斬案，你可聽說過？"
    柳如煙眼中閃過一絲異色，但很快又恢複倔強："朝廷辦案自有道理，你一個賊人懂什麽！"
    蘇臨風不再多言，一掌擊在石壁某處，機關啟動，密室緩緩關閉。他將柳如煙背起，沿著一條隱蔽的密道離開。這條密道是當年修建柳府時，千門派入的工匠秘密挖掘的，如今成了蘇臨風全身而退的通道。
    密道潮濕陰冷，柳如煙被點了穴道無法掙紮，隻能任由蘇臨風背著前行。她能感覺到這個神秘男子的體溫和均勻的呼吸，心中既憤怒又困惑——他為何對蘇家舊案如此在意？父親真的如他所說，是構陷忠良的奸人嗎？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出現一絲光亮。蘇臨風停下腳步，將柳如煙放在一塊平整的石板上。
    "柳小姐，"他的聲音忽然變得柔和了些，"你父親壽辰那日，我會讓你親眼看看，你敬愛的父親到底是什麽樣的人。"
    說完，他從懷中取出一個小瓶，在柳如煙鼻端一晃。一陣幽香襲來，柳如煙還未來得及反應，便陷入了昏睡。
    蘇臨風背起昏迷的柳如煙，推開密道盡頭的暗門。門外，一輛不起眼的馬車早已等候多時。車簾掀開，露出一張蒼老的麵孔。
    "得手了？"老者低聲問。
    蘇臨風點點頭，將柳如煙放入車廂："不止密文，還有意外收獲。"
    老者看了眼昏迷的柳家千金，眉頭微皺："這步棋太險。"
    "險棋才能破局。"蘇臨風躍上馬車，回頭望了眼夜色中的柳府高牆，"十三年的血債，該清算了。"
    馬車緩緩駛入夜色中，而柳府的風雨夜，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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