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海之濱，狂濤拍岸。
    春寒料峭，水霧氤氳，蘇臨風立於礁石之上，望向那片灰白之間波濤洶湧的海域。此處名為“九淵”，是歸墟的入口。
    三日前，他從浮影留下的信中知曉——千門舊案，終點在歸墟。
    歸墟，傳說是千門開宗祖師“幽千子”留下的禁地。入者寥寥，活著離開的更是寥若晨星。那是一座建於深海之下的機關秘殿，藏盡千門機樞與禁術，亦埋葬了千門最初的背叛與真相。
    “你真要去？”柳清霜輕聲問，站在他身後，風吹起她墨發如瀑。
    蘇臨風點頭：“我父親死因未明，千門真敵仍隱於暗處，若我不入歸墟，便終生為局中人。”
    胡冰羽也趕到岸邊，身穿鎧衣，手執火銃：“歸墟從未有女客踏足，我便破這例——若你死了，我替你收屍。”
    蘇臨風輕笑：“不至於。”
    “我們有多少人？”他轉頭望向胡冰羽。
    “天機門十六人，精通術數；申家派來八位機關工匠，還有沈家那邊調來水下舟一艘。”胡冰羽沉聲答道。
    “足夠。”蘇臨風微微頷首，“今日入墟，不求全勝，但求無悔。”
    海麵忽起異動。
    一道水下機關舟浮出海麵，舟首一尊銅雕龍首噴出蒸汽，霧氣彌漫。舟體以鯨骨為骨，機關為筋，乃蘇震天當年親手所造，名曰“海眼舟”。
    蘇臨風跨步登舟，眾人依次而入。
    船身震動，緩緩下沉，直入海底。
    ……
    舟下百丈，海水幽藍，遍布珊瑚與沉沙殘骸。船中眾人屏息靜氣，唯有機關輪轉聲在耳中回蕩。
    “據古圖所載，歸墟有四關：鎖潮門、逆流廊、映影台、執命闕。”柳清霜手中捧著一卷殘圖，指出路徑。
    “每關皆是殺機重重，千門設此，不為防敵，而為防己。”她低聲補充。
    船體微震，一道青銅大門浮現水中，其上紋路古老，正是鎖潮門。
    “開門。”蘇臨風低聲下令。
    兩名機關師操縱龍骨輪盤，數道金屬鉤齒探出，卡入銅門兩側。哢噠聲響中，鎖潮門緩緩開啟，一股渾濁水流逆勢湧入船中通道，迅速又被機關密閉。
    “進第二道。”蘇臨風目光不移。
    逆流廊，顧名思義，是一條倒流而上的水道，進入其間者若無機關護身，必被水力撕裂骨血。
    船體噴出氣盾，緩緩上行。
    途中，水牆兩側忽閃寒光，暗流湧動，無數水中弩箭激射而出。蘇臨風早有準備，腳下機關踏板一踩，釋放防護鋼板遮蔽舟體。
    咚咚數聲巨響後，眾人安然通過。
    “下一關，映影台。”柳清霜低聲提醒。
    不多時，水中現出一處空洞石殿，四周皆為鏡麵材質。舟體停下，蘇臨風帶頭下船，步入殿中。
    殿中寂靜，忽然之間，鏡麵泛起波紋，竟映出眾人各自的身影——卻不止一人。
    柳清霜見鏡中自己雙手染血，背後一名黑衣女子倒地不起，那是她早年誤殺的天一堂密探。
    胡冰羽看到鏡中父親背負刑杖，自己冷眼旁觀，似在嘲諷。她臉色煞白，卻強忍情緒。
    蘇臨風望向鏡中，卻見一身血衣的自己，跪倒在蘇震天屍首前，身後浮影持劍冷笑。
    “影中真相，非心即幻。”柳清霜喃喃，“這裏是對心性的考驗。”
    鏡麵波動間，幻象中人竟紛紛躍出鏡外，化作凶靈襲來。
    蘇臨風拔劍而起，一式“天問三殺”斬碎血影，劍意衝蕩四壁。柳清霜展開袖中暗器，銀線穿影；胡冰羽火銃連響，擊碎黑影虛幻。
    一陣搏鬥後，幻象逐漸散去，鏡麵歸於平靜。
    眾人氣喘未定，蘇臨風踏入殿後石門。
    那是最後一道門，執命闕。
    門上刻有八字篆文：“執命者入，背命者亡。”
    “什麽意思？”胡冰羽皺眉。
    柳清霜沉聲解釋：“據典籍，執命闕前，須以命答問。若心生妄念，即遭機關反噬。”
    蘇臨風凝望石門，忽然開口道：
    “父親，若你真的在歸墟等我，今日我便來找你。”
    話音落下，石門悄然開啟，一條石階小徑蜿蜒向下，似通向地心最深處。
    他轉頭看了眾人一眼，道：“此後之路，若有人不願前行，至此可止。”
    柳清霜毫不猶豫跨入門中：“我要見見你父親留下的最後一句話。”
    胡冰羽也冷笑：“你死了，我來寫史書。”
    眾人相視一笑，隨他一同前行。
    石階盡頭，一方廣場顯現，中央是一座巨大的機關圓台。台上浮雕千門舊印，正中矗立一座碑，碑上鐫刻數行小字：
    “蘇震天，千門叛將，伏誅於此。”
    蘇臨風怔住。
    碑後，一具枯骨披著破損戰甲，正是當年千門長主所用款式。胸前劍痕穿心，骨骼散落，四周盡是幹涸血跡。
    “你父親……真死在這裏？”柳清霜喃喃。
    蘇臨風緩緩走上前，拾起碑下半塊殘玉，正是蘇家家徽。
    他手指微顫，將其收起，默默跪下。
    “父親，我來遲了。”
    碑下忽然一道微響，地麵開啟，現出一處密室。
    蘇臨風立刻警覺，拔劍在前，眾人隨行進入密室。
    密室內，是一方石台，台上放著一本殘書與一封未封口的信。
    蘇臨風展開信紙，熟悉的筆跡映入眼簾：
    “吾兒臨風，見信時，父已身死歸墟。若你入此，萬不可信謝不言，千門中有第三股勢力，名為‘逆命者’，浮影不過其下傀儡。你要記住：歸墟隻是起點，真正的敵人……在朝堂之上。”
    信至此處戛然而止。
    蘇臨風抬頭，眼神前所未有的清明：“浮影……不是主謀？”
    柳清霜皺眉：“那‘逆命者’又是誰？”
    “若敵在朝堂，那他不是江湖中人。”胡冰羽思索道。
    蘇臨風忽而開口：“歸墟之外，是亂世。”
    他將信函收入懷中，緩緩站起。
    “我要離開歸墟。我要……入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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