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高樓轟然坍塌，黑虎幫的罪惡也被一並埋葬。
    廢墟之上，被拎在趙繼歌手中的沈殘鋒隻感覺格外無助。
    仿佛回到了當年戴上鐐銬的那一刻……
    他不知道趙繼歌為什麽會打上門來，黑虎幫後麵站的是城主，這不是眾所周知的秘密嗎……
    而且根據傳聞，趙繼歌此子格外殘忍，出手沒有活口，為什麽還會留自己一命……
    雖然他沒受什麽傷就被製服，但總感覺下場不會太好……
    正當他百思不得其解之時，趙繼歌開口了：
    “我知道你現在很懵，甚至抱有僥幸心理，但我可以告訴你的是……你必死無疑，無論你有什麽樣的遭遇。”
    這段話可謂是掐滅了沈殘鋒最後的希望，他幹脆不再幻想，混跡黑幫的武夫總有被殺的那天，更何況他這種手上鮮血累累的一幫之主，也不是沒有相關的心理準備，所以在雙親死後，他並沒有娶妻生子，隻是平靜的問道：
    “為什麽要殺我？”
    對於將死之人，趙繼歌也沒賣關子：
    “因為你以最赤裸的方式，欺壓手無寸鐵的勞動百姓。”
    沈殘鋒很驚訝，沒想到最終栽到平日裏連看都不帶看一眼的螻蟻身上，這是什麽立場？
    於是他又問道：
    “那你想怎麽處理我，既然不直接殺我，是想把我交給治安司還是武法司，聽說你跟治安司的關係好，應該會把我交給嶽鬆濤吧？”
    “你看，他來了。”
    遠處街道，嶽鬆濤帶著大隊人馬，火急火燎的朝著這邊趕來。
    趙繼歌搖頭，否定了他的猜想：
    “不，沒那個必要，既然你欺壓勞動百姓，那就讓勞動百姓對你實行公審，把你交給嶽大哥過一遍手，純粹是為了程序正義，不惹不必要的麻煩而已。”
    “你跟別人不一樣，不像是名門大俠。”沈殘鋒笑了起來，“就不怕城主出來阻止？”
    “我當然不是你熟知的大俠，但他們有的東西我都有。”趙繼歌也笑了起來，“至於楊凱那個家夥，我看他不爽很久了，他來我連他一起砍。”
    沈殘鋒由衷的讚歎道：
    “你雖然看起來年紀小，但當我真正接觸到你，才發現你與傳言不一樣，傳言遠不及你本人有魅力。”
    “很難想象你這個年紀，是怎麽有這樣的原則，跟如此的手段，真不是傳說中返老還童的老怪物？”
    “感謝誇讚，我也有很多缺點，另外，我的年紀並不大。”趙繼歌也不害羞，“我有很多同道，他們個個都比我優秀，如果你在天有靈，也將會看到勞動百姓們逐漸成為我這樣，並且遠遠地超越我。”
    沈殘鋒作為老舉人，雖不算出類拔萃，但也沒少讀書，當即明白趙繼歌想幹什麽：
    “你是想造反？”
    趙繼歌並未作答，但這也是最好的回應。
    沈殘鋒了然於心，直接揭過這個話題，提議道：
    “能聽聽我的故事嗎？”
    趙繼歌將他放到地上站穩後，伸手邀請：
    “如果你剛剛反抗，我肯定會讓你打住，但你這麽配合，當然可以洗耳恭聽，我再請你吃頓飯，允以人道關懷。”
    其實是他自己餓了……
    “感謝，那邊走邊談？”
    “請。”
    “……”
    ——————
    第二日，天蒙蒙亮。
    菜市口人山人海，來晚的人壓根擠不進來，散發出來的熱量將積雪融化，染濕百姓們的褲腳。
    但他們顯然不會在意這些，昨晚在聽到治安司官差們走街串巷的呐喊後，激動地整晚未眠，就等著這一刻。
    行刑台上的標語雖然簡單直接，但實在太炸裂——黑幫頭目，百姓公審！
    短短的八個字，讓所有百姓無比恍惚，感動的熱淚盈眶，放眼整個乾國，何曾有過這類標語？
    不，不應當是放眼乾國，縱觀史書也從未有過這樣的口號。
    麥子熟了千百次，將百姓提到首位是第一次！
    以往的審判懲治，哪次不是百姓隻能在外圍觀，除了證人誰也不能發表意見，即便是嶽鬆濤管事也是如此。
    美其名曰維護法律權威……但法教立法說什麽“一斷於法”，那為什麽隻有官員談論法律的資格，而百姓討論就歸於“六虱”嚴肅打擊，甚至扣上導致“民勝其政，國弱之至”的大帽子，將百姓塑造為“隻知耕戰，不議法令”的羔羊？
    而這次，趙繼歌卻開了這個先例，旗幟鮮明的說：你們也有審判壓迫者的資格！
    楊凱躲在遠處，咬牙切齒的看著台上被五花大綁的沈殘鋒，暗暗祈禱他不要瞎說……
    雖然大家心知肚明，但從沈殘鋒的口中說出來，那就是權威認證，在腦門上蓋鋼印，想洗都洗不掉……
    本就掉到穀底的風評，必然會戳穿大地，這以後還怎麽當城主……
    武法司的丁達與計曉看著台上，兩人都有些茫然，這標語可以說完全跟法教反著來……
    要動手嗎？關鍵也打不贏……
    再看看，隻要不鬧的太大，就當無事發生，粗鄙的武夫也看不懂那些彎彎繞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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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法教的規矩隻能管法教弟子，他們隻是普普通通的武法司打工仔，搜集好證據以後一起上報，出來混拚啥命啊……
    審判台上，扛著大刀的趙繼歌聲音洪亮：
    “各位父老鄉親，經過本人昨夜與治安司的聯合執法，台上跪著的這位，就是在拒巫城周邊作惡多端的黑虎幫幫主，為了簡化流程，其手下昨夜已經進行過審判，惡行不重者，皆受處罰，惡行累累者，皆盡伏誅。”
    “總之，從今日起，拒巫城再無黑虎幫！”
    “好！”
    台下一片歡呼。
    趙繼歌伸手虛按，示意安靜，百姓們當即安靜下來，場上隻有沉重的呼吸聲。
    這就是趙繼歌當前在拒巫城的威望，可以說比楊凱還要城主……
    武道世界可以靠著頂尖武力快速積攢權威，這能省去很多事情，並沒有什麽不好意思幹的……
    權威對於動員、組織群眾是個相當重要的東西，若是沒有獲得權威，很多事情他都辦不到……這就是他因地製宜選擇的方法論。
    有些事情，不能再拖了……
    他接著開口：
    “今天這場公審大會，是在拒巫城治安司支持下開設的，而我作為特聘外援，負責主持流程的進行。”
    “好！”
    趙繼歌還是扯了治安司的大旗，這叫借力打力，鬧大了有嶽鬆濤頂鍋，嶽鬆濤頂不住就交給他上麵的人……
    反正治安司跟武法司不和，暫且可以當朋友，牢趙勇敢飛，出事了自有人扛……
    死道友不死貧道的趙繼歌再度開口：
    “有沒有人能站出來指認黑虎幫的罪行，包括其幫主沈殘鋒的罪狀！”
    “我！”
    “還有我！”
    “我也有話！”
    “……”
    自告奮勇的百姓絡繹不絕，可想而知黑虎幫有多遭人恨……
    百姓們情緒激動，哭訴著悲慘遭遇，還有人舉著親屬的血衣，哭的幾近昏厥。
    隨後，殺人償命的呼喊響徹全城。
    趙繼歌並未阻止百姓宣泄情緒，每一條哭訴背後都是血淋淋的欺壓：
    “各位父老鄉親，我們再聽聽罪魁禍首怎麽說！”
    後悔嗎？說不後悔是假的，但也沒那麽後悔……
    願賭服輸罷了……
    望著民怨滔天的街道，沈殘鋒並未狡辯，如實交代道：
    “指控屬實，沈某沒什麽可說的，我認罪。”
    “我背後的人，是城主楊凱。”
    “曾經對你們的欺壓，沈某願意以死謝罪。”
    此話一出，頓時掀起軒然大波，罵娘之聲不絕於耳。
    楊凱果斷跑路，決定閉門不出，之所以不調玄鐵軍來此鎮壓，就是擔心這一刻，要是真將這個捅出來了，那玄鐵軍也會上報，本就是互相監督的關係，有些事情暗地裏搞搞沒人管，但鬧到明麵上來了，會掉腦袋的……
    再就是，他覺得拒巫城周邊的玄鐵軍還不夠趙繼歌一個人殺的，這還沒算他究竟有沒有幫手……
    不管了，事已至此，先溜為敬……
    趙繼歌看著跑的比兔子還快的楊凱，也沒再管他，繼續宣布：
    “不管是依據乾國律法，還是各位鄉親的意願，罪犯沈殘鋒，判斬立決！”
    “好！”
    歡呼聲響徹雲霄，似是要讓老天爺看看，這天下還是有人能站出來代表百姓利益的！
    趙繼歌望向沈殘鋒，現在他的身形無比佝僂，已經沒有昨夜的精氣神：
    “你是這個天下的犧牲者，也是這個天下的維護者，我同情你的遭遇，但不能原諒你的行為，也沒資格替勞動百姓原諒你。”
    “但我可以跟你保證，總有一天你所欺壓的百姓們會掀翻皇城，為曾經那個無措的學子殺出個公道。”
    沈殘鋒期待的問道：“那一天會遠嗎？”
    趙繼歌保證道：“有我在，不會。”
    沈殘鋒再無遺憾：
    “隻可惜現在才認識你，但我死而無憾。”
    “來吧，我散掉功力，方便你行刑。”
    說完，他閉上眼睛，等待著死亡的降臨。
    嘩啦——
    大刀揮砍，人頭落地，百姓歡呼雀躍。
    蒼天之上的陰霾並未消散，但趙繼歌相信，不可抵擋的大勢正在慢慢積攢。
    唯改天換地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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