掉馬甲對一些喜歡裝比的人來說，他們會很享受那種站在某人或者某些人麵前閃亮登場的感覺。
    嘿，沒想到吧，你們口中念叨的大佬就是小爺我！
    江倚風之前在嶽琦麵前露出身份的時候就是這種感覺。
    但如果，現在讓他去告訴葉露薇，我現在外表沒換，裏子換了。
    這讓他如何去開口呢？
    嶽琦看著江倚風為難的樣子，試探性去說∶“前輩，有時候隱瞞，反而會讓事情愈演愈糟糕。”
    人之所以會產生隔閡，大多數情況下是雙方都不張嘴，我不說，你不說，隻靠本身去猜。
    猜出來的十有八九是和真相截然相反的，而猜疑鏈一旦徹底形成，那麽雙方構建出的信任就會逐漸開始崩塌。
    嶽琦不忍心看到葉總和前輩這種讓人向往的美好愛情因為隱瞞身份這種原因出現不可逆轉的裂痕。
    更何況，前輩的所作所為全是為了葉總好。
    “人一旦說了一個謊，就需要無數個謊來圓。”
    嶽琦說完這句話後，微微鞠躬，重新走回了病房。
    她不會去詢問江倚風為何會懂醫學，雖然她好奇，但既然他都想瞞著葉總，她這個外人就更沒有資格去知道。
    就算前輩想說，她也不會去聽，在葉總前知曉秘密，是對葉總的不公平。
    所以，她隻能以一個旁觀者的角度提出建議。
    開門的一瞬間，江倚風聽到了葉露薇欣喜的笑聲。
    “我能感覺到腿上的力量在加強！”
    嶽琦笑著說∶“說明您體內沉睡的神經正在恢複連接，相信過不了多久，就會站起來的。”
    哢噠一聲，門被關上，歡聲笑語被隔絕，隻剩江倚風獨自在走廊裏。
    對自己所愛之人去隱瞞真的是一件相當痛苦的事情。
    他沒有進病房，去了洗手間，用涼水洗了洗臉讓自己的漿糊一般的腦子清醒一點。
    江倚風碰到了一個男孩子，他之前忙忙碌碌對生活卻沒有一丁點的期待感，現在他依舊忙忙碌碌，但臉上多了笑容，雙眼也有了光。
    他想去詢問為何會變成這樣。
    一伸手，觸碰到的是一麵鏡子。
    江倚風站在鏡子前，愈發感覺眼前的人熟悉，同樣是在醫院，他恍惚間竟然覺得這具身體早就與他融合。
    如果像是一些狗血劇情中，葉露薇是在他做手術時候清醒過來憑借著印象識破他的身份，那樣反而容易處理，幹脆直接攤牌，不能接受也得接受。
    但如果那樣的話，整個醫療團隊都得被請進去喝茶。
    最難處理的就是從蛛絲馬跡來找尋答案，他都不知道從哪個方向開始攤牌。
    幹脆，先給她做個心理建設。
    然後攤牌。
    再給對方一個思考的時間，理智的去處理這件事。
    想著，扯過一旁擦手紙在臉上胡亂的抹了抹，整理了一下表情，他回到了病房門口，推門進去。
    病床上的葉露薇正在引導下屈膝，在看到江倚風的瞬間，她是一愣，想把腿放下去，但因為分神，一時間竟然沒辦法去控製。
    一旁的嶽琦趕緊引導著幫她放下腿。
    “今天治療結束了，我們先出去吧。”
    說完，她和助手還有薑涵就出了門，路過的時候，嶽琦瞟了一眼他額前濕掉的發絲和堅毅的眼神，心中似乎也有了答案。
    葉露薇看了看時間，訕訕笑著∶“你今天怎麽這麽早就回來了？”
    “今天沒堵車。”他拉過椅子坐在了床邊，“早點見到我不好？”
    “好，怎麽不好。”葉露薇伸手摸了摸他的腿，“我還想著給你個驚喜呢。”
    很多時候，某些女人確實會在丈夫提前回家時製造一些驚喜。
    例如做了一桌豐盛的菜肴，打掃了房間，維修了洗衣機和下水道等等……
    江倚風驅散腦子裏的亂七八糟，閉著眼∶“我可以裝沒看見。”
    說著手就要伸進被窩，複刻那天摸腳的舉動。
    葉露薇伸手輕輕打掉了那隻不老實的手，嬌嗔了一句∶“臭流氓。”
    就是想找借口摸她的腿！
    “今天工作順利嗎？誒……你怎麽頭發都濕了。”
    她說著，拿過床頭的紙巾，靠過去給他擦了起來。
    “可能是雪花化了吧，外麵剛才下雪了。”
    “下次出來記得戴帽子，這個季節最容易感冒了……”
    她靠的很近，江倚風能嗅到她呼吸中的溫熱，動作溫柔的去給他擦拭著，嘴裏念念叨叨，滿是關切。
    她越是這樣溫柔，江倚風就越覺得自己是在欺騙她。
    萬一她知道……
    她遲早會知道。
    媽的，身為男子漢，怎麽可能因為害怕就不去說呢，攤牌，必須攤牌，行就行，不行的話就……
    憑什麽不行？
    哥們這麽優秀，上得廳堂下得廚房，謹遵男德，待人友善不做作，是個女人都會愛上的吧！
    自信心正在高漲。
    或者說因為壓力太大導致精神不正常。
    一切擦拭完後，葉露薇見他的眼睛一直定格在自己身上，便伸手碰了碰他的睫毛∶“幹嘛這麽看我，眼睛都不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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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事。”他這才眨了眨眼，接過她手中的紙，把額角沒擦到的地方抹了抹，“對了，下午研發部他們要去開會，我就不去了，在家陪陪你。”
    公司很多會都是一些無關緊要的瑣事，去不去沒什麽用。
    “好呀，那下午我們幹嘛呢……我想想。”
    “看個電影吧。”江倚風提議，“我們這麽久了，好像還沒一起看過電影呢。”
    葉露薇莞爾一笑，“好呀。”
    兩個人回到了家裏，吃過飯後，躺在了臥室裏。
    江倚風找了一部愛情電影，題材是爛大街的時空穿越。
    大概故事情節就是男主是一名物理學家，研究時光裂隙時一下子穿越到了女主所在的世界，女主也是一名物理學家，因為時光裂隙的波動有可能導致時空湮滅，兩人便開始合力修補量子雷達。
    拯救世界的戲碼中難免會穿插愛情元素，兩個人產生了情愫。
    但在兩人相愛的時候，量子雷達也被修複，男主必須回到自己所在的世界，但也會因此失去這個世界的女主，接著就是一係列的拉扯。
    結局是女主破譯出了新的方程式，兩個人完成了跨時空的愛戀。
    他本來對這種電影是嗤之以鼻的，但真到了自己身上，他覺得用來給葉露薇做一做心理建設也不錯。
    電影時長兩個半小時。
    江倚風之前看過了一遍，沒有太大的情緒波動，倒是葉露薇她是很興奮的，一直抱著老公的胳膊，全程認真。
    投影儀是房間裏唯一的光亮。
    兩個人並沒有太多的交流。
    到最後高潮部分的時候，江倚風明顯感覺到了抱著自己胳膊的那隻手在用力。
    她是因為電影中男女主角的拉扯情節而緊張。
    但江倚風卻感覺自己的心髒也在被她扯著。
    那種極度克製的壓抑心情是真的讓人感覺苦澀。
    直到他的嘴裏被塞了一顆焦糖爆米花。
    還有一句含著笑意的話，“怎麽感覺你比主角還緊張，代入自己了？”
    焦糖的甜味進入口腔，似乎將壓抑的苦澀衝刷去了一些，江倚風伸手捏住她的手，沒有說話。
    直到電影最後播放結束。
    臥室的燈被打開。
    江倚風也沒有鬆開她的手。
    “手都出汗了。”葉露薇提醒了一下，他這才慢慢鬆開了手。
    “電影蠻俗套的，下次找一個好看的。”
    她看了一眼評分，8.6，也不知道是怎麽刷上去的。
    江倚風看她表情輕鬆，坐直了身子∶“你覺得俗套嗎？”
    “嗯，如果我是編劇，我就在最後留個刀，男女主隻能隔著時光，記得對方卻沒辦法到達彼此身邊，隨著時光流逝，兩個人的記憶也逐漸淡去，忘掉彼此的這種結局，否則怎麽對得起前麵那麽溫馨的鋪墊。”
    欲抑先揚。
    這樣話題度拉滿了，票房肯定也是噌噌噌的漲。
    “不能相見就算了，還要忘記，這一招太狠了。”
    “電影嘛，總要誇張一點。”
    “那如果我是男主，我回到自己的世界後，你……”
    葉露薇將爆米花桶放在一旁，察覺到了江倚風情緒的不對勁。
    換做是平時，他想的刀子可比自己狠多了，怎麽今天變得這麽感性。
    “不會。”葉露薇搖頭，伸手摟住了他的脖子，“因為我會一直記得你的味道。”
    她用力將他帶了過來，“而且你也不會離開。”
    她說著，話頭頓了頓，“總不能你告訴我，你是另一個世界來的吧？”
    江倚風的眼神一怔。
    溫柔和曖昧一樣，總是能擊潰人脆弱的理智。
    他深吸了一口氣，攤牌∶“我……是。”
    葉露薇眯著眼睛，鬆開了環著他脖子裏的手，捧住他複雜表情的臉。
    江倚風捏了捏拳頭，撥掉她捧著自己的手，站了起來，深吸了一口氣。
    “我不想再隱瞞了，你也不用再去查，去自我懷疑，我現在就告訴你，你的手術方案是我策劃的，手術的主刀醫生也是我，外骨骼也是我從國外找人帶回來的，嶽琦是我這次手術的合作夥伴，是我讓她幫忙隱瞞你的。”
    他的語速越來越快，甚至於到最後有種破罐子破摔的感覺，他咬了咬牙∶“我不知道是怎麽來到這個世界的，我也不是這個世界的人，甚至我都不是你記憶裏的江倚風。”
    說完這一大堆，緊繃了一下午的弦終於是鬆了。
    原來，坦白是這樣的輕鬆。
    葉露薇靠在床頭，看著麵前這張熟悉的臉，她陷入了沉默。
    原本所有的猜想都被驗證且合理的串聯起來，她一時之間不知道應該算是欣喜，還是其他什麽複雜的。
    她伸出手，似乎是想要一個溫暖的擁抱。
    但江倚風卻是咬了咬牙，拒絕了擁抱。
    “我知道這件事你現在可能無法理解和接受，我已經把我所有的一切全部都告訴你了，我沒有隱瞞，你需要時間消化，我也需要時間冷靜。
    如果你無法接受，那也請你等第二輪手術結束後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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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餘的選擇權交給她，唯獨手術不可以，治療已經開始，無論如何，都要堅持到最後的幹細胞植入。
    說完這句話，他轉身就向門口走去。
    卻發現門的位置被希望攔住，一長條的貓擋的很緊。
    “乖。”他俯身，將它撈起來放到了一旁，開門走了出去，門被隨手帶上。
    江倚風來到了花園裏，他去了番茄棚。
    這裏保溫很好，番茄苗都在溫室裏成長著，有幾株已經結出了青澀的果子。
    再有兩三個月，就能吃到了。
    如果那時候他還能在這裏的話。
    想到這些，他站起了身，環看著整個花園，這裏真的被他改變了好多。
    踩著薄薄的積雪，他走向了那裏的秋千椅，抹了抹椅麵，他坐了上去。
    他靠在那裏，望著漫天繁星，眼前閃過過往經曆的種種。
    走馬燈了？
    走馬燈好呀，走馬燈，真走了，也許就不會像現在這麽糾結了。
    他笑。
    別人都是在大場麵上掉馬甲，盛大登場。
    他倒好，看了一部電影把馬甲掉了。
    仔細一想，他也沒有人家別的主角那般力挽狂瀾的能力，他隻會做個手術，種個番茄，養個貓，說點掉渣的土味情話。
    似乎這種掉馬甲的方式倒也挺適合呢。
    吱呀吱呀，是秋千晃動的聲音。
    吱嘎吱嘎，是鞋底踩過積雪的聲音。
    一條羽絨服扔到了他的身上。
    “我說你是小媳婦，你還不信，哪有大男人一吵架就往外跑的？”
    耳邊是溫婉的聲音，還帶著幾分調笑。
    江倚風睜開眼，他看到葉露薇站在那裏。
    她自己穿上了外骨骼，這東西的佩戴並不難，一點一點還是能夠做到的。
    兩條拐杖支著她的身子。
    希望從地上一個大跳踩到了江倚風懷裏，似乎是報複剛才攔路失敗的不滿，將爪子上的積雪往他的身上擦著。
    “我倒是很感謝這個外骨骼，要不然，想過來追你都費勁。”
    葉露薇完後，呼出了一口氣，白色的霧氣從嘴裏飄出，散在空中讓她的臉看上去頗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還愣著幹嘛，我這樣支著很累的，還不扶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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