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遠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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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歸鄉號如同驚濤駭浪中的一葉孤舟,引擎發出撕裂般的尖嘯,源點符文全功率運轉,在身後那片如同被驚醒的蜂巢般沸騰的混沌暗麵中,艱難地開辟出一條逃生的通道。
    無數由純粹混沌能量構成的暗紅“收割者”,如同聞到血腥味的鯊群,在翻湧的暗麵能量中凝聚、追逐。
    它們形態不定,時而如巨鳥,時而如多頭蛇怪,每一次撲擊都帶著撕裂空間法則的威能。
    “左舷護盾過載!能量侵蝕率18!”星瀾的警報聲帶著金屬摩擦的嘶啞。
    “後方追擊集群數量突破三百!速度…還在增加!”柳青璃的聲音緊繃,創世棱鏡瘋狂計算著規避路線,但被混沌幹擾的星圖扭曲得如同抽象畫。
    蘇顏的艾爾婭種子光芒黯淡,她將全部力量都用於維持歸鄉號與遙遠秩序聖殿的脆弱鏈接,一層薄薄的金藍光膜籠罩艦體,艱難抵抗著混沌法則的同化侵蝕。
    禁錮裝置中,那團被稱為“樣本”的混沌核心此刻異常“安靜”,仿佛在無聲嘲弄。
    “聖殿鏈接穩定性…持續下降!”蘇顏嘴角滲出血絲,“暗麵的幹擾太強了!”
    秦墨站在艦首,源初之軀表麵流淌的符文明滅不定,抵抗著混沌能量的撕扯。
    他的目光死死鎖定在艦載星圖的一個坐標點上——正是那團混沌核心最後強行傳遞來的位置,位於混沌暗麵最深邃、最狂暴的核心區域。
    “祂…真正的敵人…實驗品…”混沌核心傳遞的信息碎片如同毒刺,紮入他的意識。湮滅陣列的真相?原初之金的起源?還有那個淩駕於混沌與秩序之上的…“祂”?疑問如同冰冷的藤蔓,纏繞著源初之心。
    “秦墨!前方!空間錨點!”柳青璃突然尖叫!
    觀測窗外,在歸鄉號拚命逃離的方向,混沌暗麵翻滾的能量湍流中,一個極其微小、卻散發著穩定秩序波動的“點”驟然亮起!那並非星火搖籃的力量,而是一種更古老、更純粹的秩序光輝,如同無盡黑暗中的燈塔!
    “是搖籃邊界外的預設空間信標!”星瀾瞬間識別,“但信號源…來自未知坐標!”
    沒有時間猶豫!秦墨瞬間做出決斷:“調整航向!全速衝向錨點!星瀾,準備空間跳躍!”
    歸鄉號猛地轉向,艦體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險之又險地避開一道撕裂虛空的混沌能量爪擊,朝著那個微弱的秩序光點全力衝刺!
    身後,數百收割者組成的毀滅洪流緊追不舍!
    “距離錨點…0.5光秒!空間結構…極度不穩定!跳躍風險…未知!”星瀾的報告伴隨著刺耳的過載警報。
    “執行!”秦墨的意念斬釘截鐵。
    同時,他手中的源初權杖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光芒,杖首的星雲印記瘋狂旋轉,一股強大的源初之力強行注入艦體核心,暫時壓製住混沌侵蝕!
    嗡——!!!
    歸鄉號艦首狠狠撞入那個微小的秩序光點!
    空間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麵,劇烈扭曲、折疊!
    一股無法抗拒的牽引力瞬間攫住星艦!
    在艦體被徹底拉入空間漩渦的最後一刹那,秦墨看到,那片沸騰的混沌暗麵深處,一個難以言喻的、由純粹黑暗與混亂法則構成的巨大“瞳孔”,正緩緩睜開,冰冷地“注視”著他們消失的方向。
    劇烈的顛簸與眩暈感持續了仿佛一個世紀。當一切平息,歸鄉號懸浮在一片…死寂的虛空之中。
    沒有狂暴的混沌能量,沒有璀璨的星河。隻有一片無邊無際的、冰冷的、絕對的黑暗。
    星光在這裏異常稀疏、遙遠,如同蒙塵的珍珠。
    空間結構穩定得令人心慌,仿佛凝固了億萬年。
    空氣如果存在)中彌漫著一種陳腐的、如同金屬鏽蝕混合著塵埃的古老氣息。
    “空間跳躍完成…位置…未知星域。”星瀾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茫然,“無法連接星火搖籃…無法連接任何已知星圖節點…空間法則…呈現惰性凍結狀態。”
    “惰性凍結?”柳青璃看著創世棱鏡上呈現的、如同死水般平靜的空間參數,難以置信,“這…這不符合任何宇宙模型!即使是宇宙空洞區也不該如此…”
    蘇顏的艾爾婭種子光芒微弱,傳遞出強烈的壓抑感:“這裏…沒有生命…連最基本的能量活性都…死寂。像一片…墳墓。”
    秦墨的源初之瞳穿透艦體,望向這片凝固的黑暗。他的感知比儀器更敏銳。這片虛空並非空無一物。在絕對的死寂之下,他“聽”到了…回響。
    不是聲音,而是空間本身的、極其微弱卻無處不在的…傷痕的“呻吟”。
    那是宇宙法則被強行撕裂又拙劣縫合後留下的、永恒的痛楚印記。
    這些印記古老到難以想象,仿佛源自宇宙誕生之初的某種…大撕裂。
    “掃描到…大型人造結構!”柳青璃突然喊道,聲音帶著驚疑,“方位…正前方!距離…難以測定!信號特征…古老!極度古老!”
    歸鄉號緩緩向前航行。在絕對黑暗的背景下,一個巨大的輪廓逐漸浮現。
    那是一座“城市”。
    或者說,是一座城市的…殘骸。
    它並非漂浮在虛空中,而是被凍結在一塊龐大到難以想象的、半透明的暗紫色“水晶”之中!水晶如同琥珀,將城市最後毀滅的瞬間永恒定格。扭曲斷裂的摩天巨塔如同折斷的巨人脊骨,奇異的幾何體建築表麵布滿能量爆發留下的焦痕,無數造型簡約卻充滿未來感的飛行器殘骸如同凝固的蚊蟲,散落在凍結的街道和廣場上。整個城市廢墟的規模遠超人類想象,其建築風格與科技感,既不同於人類文明,也迥異於播種者或星火搖籃的任何已知種族,透露出一種冰冷而高效的、純粹的“工具”屬性。
    最令人心悸的是城市中心——一座高聳入“晶”的尖塔頂端,一個巨大的、由無數同心圓環構成的裝置正定格在爆發的瞬間,其核心處散發出一種令人靈魂戰栗的、秦墨隻在“世界樹湮滅陣列”上感受過的…終極毀滅波動!雖然已被凍結億萬年,但那殘留的法則威壓,依舊讓歸鄉號的護盾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這…這是什麽文明?”蘇顏的聲音帶著顫抖,“他們…毀滅於自己製造的武器?”
    “不全是。”秦墨的源初之瞳穿透那暗紫色的“水晶”,看到了更深層的東西。構成水晶的並非真正的礦物,而是…高度濃縮、被徹底惰性化的混沌能量!是某種強大到難以想象的力量,在毀滅爆發的瞬間,強行將這整座城市連同其爆發的終極武器一起…“凍結”了!
    “檢測到微弱能量信號…源自身份不明的漂浮物!”星瀾報告。艦載探測器鎖定了一塊在“水晶”城市邊緣緩緩漂流的金屬殘片。
    歸鄉號小心地靠近。牽引光束捕獲了那塊殘片。它隻有巴掌大小,邊緣融化變形,表麵刻著一種從未見過的、由幾何線條構成的文字。當殘片被送入艦橋分析室,接觸到歸鄉號內部的秩序能量場時,其表麵突然亮起微弱的光芒!
    一道模糊的、斷斷續續的全息影像投射出來。
    影像中,沒有生物。隻有一片冰冷、高效、充滿機械感的巨大空間。無數形態各異的自動化機械在有條不紊地工作,建造著秦墨他們在外麵看到的那些奇異建築和飛行器。影像的視角似乎來自某種監控設備,帶著絕對的客觀與冷漠。
    一個冰冷的、毫無感情的電子合成音響起,使用的是一種極其古老、結構複雜的語言。但歸鄉號的翻譯矩陣在創世棱鏡的輔助下,艱難地解析出斷斷續續的含義:
    “…第…七千六百次…高維法則…幹涉實驗…失敗…實驗區…法則結構…崩潰…啟動…最終淨化協議…代號:‘歸零’…”
    影像劇烈晃動,視角切換到城市中心那座高塔頂端。巨大的同心圓環裝置開始旋轉,散發出毀滅性的光芒!視角拉遠,顯示出城市外圍的景象——無數同樣的、被凍結在暗紫水晶中的城市廢墟,如同墓地的墓碑,漂浮在無盡的黑暗虛空中!
    “…淨化…執行…警告!未知…高維意識…介入…能量特征…無法解析…超越…定義…”
    影像中,那啟動的“歸零”裝置上方,虛空突然被撕裂!一隻無法用語言形容的、由純粹光芒構成的、仿佛由無數旋轉星係構成的巨大“手掌”,無視了空間距離,無視了毀滅性能量,輕輕…按在了裝置的核心上!
    嗡——!
    整個影像被刺目的白光淹沒!當光芒散去,城市連同那恐怖的“歸零”裝置,已被徹底凍結在那暗紫色的混沌水晶之中!
    冰冷的電子音最後一次響起,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茫然?或者說…恐懼?
    “…‘歸零’…被…強行終止…”
    “…實驗場…進入…永久…封存狀態…”
    “…‘觀察者’…警告…確認…”
    “…記錄…終止…”
    影像徹底消失,金屬殘片的光芒也隨之熄滅。
    艦橋內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第七千六百次…高維法則幹涉實驗…”柳青璃的聲音幹澀無比,“‘歸零’…淨化協議…他們…在拿宇宙法則做實驗?!而且失敗了七千多次?!最後被那個…‘觀察者’強行凍結了?!”
    “未知高維意識…‘觀察者’…”蘇顏的艾爾婭種子傳遞出本能的恐懼,“是混沌核心提到的…‘祂’嗎?”
    秦墨的源初之瞳死死盯著那塊黯淡的金屬殘片,又望向觀測窗外那片被凍結在暗紫水晶中的遠古廢墟。混沌核心傳遞的信息碎片、金屬殘片記錄的冰冷影像、這片死寂的虛空、遍布空間的古老傷痕…所有的線索如同破碎的拚圖,在他腦海中瘋狂旋轉、碰撞!
    湮滅陣列…原初之金…播種者…混沌暗麵…收割者…母體…遠古實驗場…歸零協議…觀察者…
    一個冰冷到令人窒息的真相輪廓,逐漸清晰。
    “播種者…不是起源。”秦墨的聲音如同來自宇宙深淵,“他們…和我們一樣。都是‘祂’的實驗品。”
    他指向那片凝固在暗紫水晶中的遠古城市廢墟。
    “他們…或者說創造他們的存在,是更早的實驗文明。他們試圖掌控、修改宇宙的底層法則,進行危險的高維幹涉實驗。失敗了無數次,每一次失敗都製造出一片像這樣的‘死寂傷痕’,並啟動‘歸零’協議毀滅證據。直到…最後一次實驗,引來了真正的‘觀察者’——那個‘祂’。”
    “觀察者”凍結了失控的實驗場,終結了“歸零”。但實驗造成的法則傷痕和泄露的混沌能量並未消失,反而在漫長的歲月中演化、擴散…最終孕育出了“混沌暗麵”。
    “原初之金…”秦墨繼續道,源初之瞳中寒光閃爍,“很可能就是那個遠古實驗文明,為了穩定或操控混沌能量而研發的…副產品。或者…是‘觀察者’用於修補實驗造成的法則裂痕的…工具。”
    “播種者,不過是在某個被遺忘的紀元,意外獲得了‘原初之金’技術和部分實驗數據的…拾荒者。他們扭曲了技術,將其用於掠奪和汙染,建立了所謂的‘農場’,試圖複製或延續那遠古的、禁忌的實驗…直到我們摧毀了湮滅陣列,破壞了平衡,驚醒了暗麵深處因遠古實驗而誕生的混沌意識——‘母體’和‘收割者’。”
    “而那個‘觀察者’…”秦墨的目光投向無盡的黑暗虛空,仿佛能穿透維度,看到某個冰冷的“注視”,“祂從未離開。祂隻是在…觀察。觀察著實驗場的後續演化,觀察著我們這些在祂眼中或許同樣是‘實驗品’的文明…如何掙紮。”
    這個推論如同宇宙深寒的冰水,澆滅了艦橋內最後一絲劫後餘生的僥幸。他們麵對的敵人,其根源竟如此古老、如此恐怖,甚至可能牽扯到宇宙法則的創造者或監管者!
    “那…那我們怎麽辦?”蘇顏的聲音帶著一絲絕望,“連遠古那樣的文明都被凍結了…”
    “不。”秦墨握緊了源初權杖,杖首的星雲印記感受到他沸騰的意誌,再次亮起溫潤而堅定的光芒。“遠古的文明失敗了,因為他們妄圖掌控不可掌控之力,視宇宙為實驗場。播種者失敗了,因為他們扭曲力量,隻知掠奪。”
    他的目光掃過蘇顏、柳青璃,仿佛穿透艦體,望向遙遠的星火搖籃,望向秩序聖殿基石中星璿那不滅的意誌。
    “我們不同。星火…不是為了掌控,而是為了守護。不是為了實驗,而是為了生存與共存。”
    他指向禁錮裝置中那團再次開始不安蠕動的混沌核心。
    “而它…還有暗麵深處的‘母體’…就是我們的突破口。它們誕生於遠古實驗的傷痕,它們的存在本身就是對‘觀察者’規則的挑戰。它們知道‘觀察者’的弱點,或者說…‘觀察者’對它們的限製。”
    “你想…利用混沌暗麵?”柳青璃瞬間明白了秦墨的意圖,臉色劇變,“這太瘋狂了!那是孕育收割者和母體的溫床!是法則的傷口!”
    “是傷口,也是通往真相的門。”秦墨的聲音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觀察者’能凍結遠古的‘歸零’,卻無法徹底抹除混沌暗麵,說明祂的力量並非無所不能,存在規則限製。混沌暗麵是遠古實驗的殘留物,是‘觀察者’監管下的‘失控變量’。我們要做的,不是對抗‘觀察者’,而是…利用這個‘變量’,撬開祂的規則,看到祂不想讓我們看到的…真相!”
    他走到禁錮裝置前,源初之力包裹手掌,無視混沌核心的劇烈反抗,將其牢牢抓住。
    “星瀾,掃描這片死寂虛空的所有空間傷痕!尋找最薄弱的‘法則痂痕’!”
    “柳青璃,分析金屬殘片記錄的能量頻率,特別是‘觀察者’介入時的特征!嚐試逆向解析!”
    “蘇顏,維持聖殿鏈接,將這裏的一切…告知世界樹之母和搖籃議會!”
    秦墨的眼中燃燒著冰冷的火焰。
    “我們回家。帶上這個‘鑰匙’…和遠古的警告。”
    “下一次,我們不再是被追獵的獵物。”
    “我們將主動踏入暗麵…去拜訪那位‘母體’…以及她背後那位…沉默的‘觀察者’。”
    歸鄉號調轉航向,引擎在死寂的虛空中點燃幽藍的光芒,如同投向黑暗深淵的探針。
    這一次,它的目標不再是逃離,而是為了一場更危險、更深入黑暗核心的遠征做準備。星火搖籃的平靜之下,風暴正在醞釀。
    源初之主的腳步,即將踏入那孕育於遠古實驗傷痕的混沌腹地,去直麵宇宙最深處的秘密,以及那位沉默的…“觀察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