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鴉焚燈晝
字數:4069 加入書籤
夜刑鴉的翅膀如同黑夜中的閃電一般,迅速而淩厲地劃破了那濃稠如墨的永夜。它的翅尖所帶起的強大氣流,在這片死寂的工坊裏,發出了一陣細碎的裂帛聲,仿佛是這無盡黑暗中的唯一一絲生機。
在這幽暗的環境中,三隻鴉影緩緩地舒展著它們那玄黑色的羽翼,每一根羽毛都泛著冷冽的金屬光澤,宛如被千年寒冰淬煉過的利刃,散發著令人心悸的寒氣。
最前方的那隻夜刑鴉,率先收攏起它那寬大的雙翼,它那尖利的喙部,如同箭頭一般,直直地對準了懸掛在穹頂的燧魂燈。那盞燧魂燈通體泛著青灰色的冷光,燈芯被一層黏膩的黑霧所包裹,看上去就像是被無數冤魂的歎息所浸透。每當它閃爍一下,整個星宮都會隨之微微顫動,仿佛這盞燈就是整個星宮的核心,掌控著一切的生死存亡。
第一隻夜刑鴉如同一顆黑色的流星,以決絕而剛烈的姿態俯衝而下。它的速度極快,仿佛要衝破一切阻礙,衝向那扇布滿裂痕的琉璃窗。
當它掠過窗戶時,窗欞上凝結的霜花被強大的氣流震得簌簌墜落,仿佛是在為這隻夜刑鴉的降臨而顫抖。
就在夜刑鴉的左翼尖觸碰到燈體邊緣的一刹那,空氣中突然爆發出一股濃烈的硫磺燃燒的刺鼻氣味。這股氣味讓人感到窒息,仿佛整個世界都被這股火焰所吞噬。
緊接著,夜刑鴉的身體像是被點燃的引線一般,先是泛起了細密的火星。這些火星迅速蔓延開來,如同夜空中綻放的煙花,轉瞬之間便騰起了丈高的烈焰。
火舌如惡魔的舌頭一般,貪婪地舔舐著夜刑鴉的羽毛。然而,令人驚訝的是,這隻夜刑鴉並沒有發出任何悲鳴,隻有骨骼爆裂的脆響在劈啪燃燒聲中回蕩,仿佛是在誦讀某種古老的獻祭咒文。
在熊熊燃燒的火焰中,夜刑鴉並沒有像人們想象的那樣拚命掙紮,而是出人意料地張開了它那寬闊的翅膀,緊緊地將燈體環抱在懷中。它那漆黑的眼珠在火海中顯得格外明亮,宛如兩顆燃燒的寶石,透露出一種詭異而又神秘的氣息。
夜刑鴉的利爪如同鋼鐵一般堅硬,深深地摳進了燈座的青銅紋路之中。那些古老的紋路原本是用來銘刻上古符咒的,此刻卻被鮮血和火焰所浸染,竟開始散發出一種朱砂般的紅光,仿佛是被夜刑鴉的生命之力所激活。
隨著火焰的不斷吞噬,夜刑鴉的身體逐漸被燒成了灰燼,最後隻剩下一縷青煙嫋嫋升起。然而,就在這縷青煙消散的瞬間,燈壁上突然浮現出了扭曲的金色文字——“自刑”。這兩個字如同烙印一般深深地刻在燈壁之上,帶著灼燙的溫度,筆畫之間還殘留著羽毛燃燒的焦痕,仿佛是用夜刑鴉靈魂的餘燼一筆一劃勾勒而成。
圍觀的眾人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驚呆了,他們不由自主地向後退去,想要遠離那散發著恐怖威壓的文字。那文字所散發出的力量讓人的骨髓都泛起了絲絲寒意,仿佛能夠看到無數的刑罰在其中不斷地輪回,令人毛骨悚然。
第三隻夜刑鴉的俯衝帶著破風的銳嘯,它比前一隻飛得更低,幾乎擦過工坊地麵堆積的殘械。那些生鏽的齒輪、斷裂的鎖鏈在它經過時突然震顫,像是被某種力量喚醒。這隻鴉的喙部異常尖利,在月光下泛著玉石般的光澤,那是用百煉精鋼與刑仙蝶的翅骨熔鑄而成的利器。碰撞發生在眨眼之間,“哢嚓”的碎裂聲清脆得令人牙酸,半截鳥喙帶著血絲彈飛出去,撞在牆角的青銅鼎上發出悶響。
但就在喙部碎裂的刹那,一道金光從鴉的喉部直射而出。那道名為“永晝”的律文形如出鞘的長劍,文字間流轉著破曉時分的霞光。它精準地刺穿燈芯外包裹的黑霧,那些由冤魂凝聚而成的霧氣發出淒厲的尖叫,在金光中迅速消散。燈芯原本是暗灰色的,此刻被律文點燃,騰起的火焰呈現出奇異的七彩色澤,每一種顏色都對應著不同的時光——緋紅如黎明,靛藍似深夜,鵝黃像正午。火焰猛地竄起三尺高,將工坊穹頂的星圖映照得清晰可見,那些用寶石鑲嵌的星辰突然閃爍,與火焰的律動完美同步。
第九隻夜刑鴉的出現帶著詭異的寂靜,它沒有發出任何聲音,甚至連羽翼煽動的氣流都近乎凝滯。這隻鴉的體型比前兩隻稍大,左翼上缺了三根羽毛,露出底下泛著銀光的皮肉——那是在無數次刑罰儀式中留下的印記。它口中銜著的“無矩”律文通體漆黑,文字像是活物般不斷扭曲變形,時而化為鎖鏈,時而變作刀刃。當它靠近火焰時,周圍的空氣突然變得粘稠,仿佛時間都被拉長了。
夜刑鴉將律文投入焰心的動作毫不猶豫,就像將自己的靈魂投入祭壇。漆黑的律文與七彩火焰接觸的瞬間,整個工坊的溫度驟然升高,牆壁上的壁畫開始冒煙,那些描繪著上古刑罰的圖案在高溫中扭曲,竟像是活了過來。火焰突然暴怒,從七彩轉為刺目的純白,邊緣處翻滾著黑色的氣旋。燧魂燈開始劇烈顫抖,青銅燈座上的紋路層層亮起,如同沉睡的巨龍蘇醒,發出低沉的嗡鳴。燈體表麵不斷浮現出細密的裂紋,每一道裂紋裏都滲出暗紅色的液體,像是燈在流血。
爆炸發生在三聲巨響之後,第一聲震碎了所有的窗戶,夜風裹挾著星輝湧入工坊;第二聲震裂了地麵,露出底下縱橫交錯的青銅管道,裏麵流淌著幽藍的光;第三聲最為猛烈,燧魂燈的碎片如同流星般四散飛濺,其中一塊帶著火焰的殘片擦過牆角的日晷,將指針撞得歪斜。
在漫天飛舞的火光中,最先顯露的是監察局長的殘魂。那團模糊的影子原本蜷縮在燈座內部,此刻被火焰熔化,變成了粘稠的墨綠色液體。液體緩緩流淌,在燈盞殘骸中積成小小的一汪,表麵漂浮著無數細小的人臉,都是被他刑罰過的冤魂。這些人臉在液體中不斷沉浮,時而哭嚎時而狂笑,最終都化為墨色的霧氣融入液體。有人認出其中一張臉是十年前被冤殺的史官,還有一張是三年前神秘失蹤的工匠,這些沉冤在燈油中得到了詭異的回響。
初代燧人的心髒切片原本被嵌在燈壁內側,此刻在火焰中緩緩升起。那片心髒呈暗紅色,邊緣處還殘留著風幹的血跡,據說是在上古時期用燧木之火取下並保存的聖物。火焰的灼燒沒有讓它化為灰燼,反而讓它重新煥發生機——表麵浮現出細密的血管紋路,隨著火焰的跳動微微搏動。片刻之後,心髒切片突然迸發出太陽般的光芒,那些血管紋路裏流淌著金色的液體,如同新鮮的血液。光芒越來越盛,將整個工坊照得如同白晝,眾人不得不眯起眼睛,在光芒中仿佛看到了一位身披麻衣的巨人,正用鑽木取火的雙手劈開混沌。
工坊角落的修枝剪殘刃原本毫不起眼,此刻被心髒的光芒籠罩,開始發出紅光。這把剪子原本是園丁修剪星宮花圃用的,後來在一場動亂中被掰斷,殘刃上還留著猙獰的彎折痕跡。在高溫中,殘刃開始軟化、變形,斷裂處的金屬像水流般蠕動,最終凝結成細長的指針形狀。指針的末端恰好指向日晷刻度上的“午時”,表麵浮現出細密的刻度,與星圖上的子午線完美對齊。更令人驚奇的是,指針在陽光下投射的影子裏,竟能看到無數正在勞作的人影,那是曆代工匠的魂靈在繼續完成未竟的工作。
永夜墨汁的退潮帶著海一般的轟鳴,那些原本淹沒了半個工坊的濃稠墨汁突然收縮,像是被無形的力量牽引。墨汁流過地麵的血跡,將那些暗紅的痕跡暈染成深邃的黑色;流過散落的齒輪,在齒牙間留下墨色的光澤。最終,所有的墨汁在星宮地基中央匯聚,凝結成一方四四方方的硯台。硯台表麵光滑如鏡,邊緣雕刻著九隻夜刑鴉的圖案,每一隻的姿態都與剛才的獻祭完美對應。
硯池裏殘留的墨汁沒有沉澱,反而泛起漣漪,倒映出的景象讓所有人倒吸一口涼氣——那不是工坊的穹頂,而是一片澄澈的蒼穹。九輪嶄新的太陽懸在不同的方位,有的剛躍出地平線,有的正懸在天頂,有的帶著落日的餘暉。這些太陽散發的光芒並非金色,而是泛著虹彩的銀光,細看之下,竟能發現光芒是由無數細小的鱗粉組成。
一陣微風從窗外湧入,帶起幾片落在硯台邊的鱗粉。那些粉狀物在空中閃爍著,正是刑仙蝶的鱗粉——這種蝴蝶隻在刑罰儀式的午夜出現,翅膀上的粉末能映照出罪人的過往。此刻,無數鱗粉從虛空之中匯聚,不斷融入太陽的光芒,讓那些虛擬的太陽越來越明亮。隨著最後一片鱗粉的加入,硯台裏的蒼穹突然波動,九輪太陽同時升起,將整個星宮的陰影驅散得無影無蹤。
工坊裏靜得能聽到鱗粉飄落的聲音,眾人望著眼前的景象,忘記了呼吸。燧魂燈的碎片還在燃燒,發出溫暖的紅光;初代心髒的光芒逐漸柔和,像一枚懸在空中的玉佩;日晷的指針隨著陽光的移動緩緩轉動,在地麵投下流動的影子;夜刑硯裏的九輪太陽靜靜照耀,將每一個角落都染上虹彩。
第一縷真正的陽光從破損的窗戶照進來,落在硯台邊緣。在光與影的交界處,有人看到三隻夜刑鴉的影子正盤旋而上,融入那片虛擬的蒼穹。它們的影子在九輪太陽的光芒中逐漸變得清晰,最終化為三顆明亮的星辰,永遠守護著這片重獲光明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