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悖論泡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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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晷針七子懸浮在時墟中央的刹那,最先感知到異常的是守時婆。她那布滿皺紋的指尖原本正撚著一枚青銅時輪,試圖校準周遭紊亂的時間流速,可指尖突然傳來一陣黏膩的阻滯感——仿佛有透明的膠體正從虛空中滲出,將她的指節緩緩包裹。
    “當心!”葬時叟的獨目突然劇烈震顫,他嵌在額間的晷盤迸出三道銀紋,盤麵上原本勻速轉動的刻度針此刻正瘋狂倒轉,針尖掃過的地方,空氣竟泛起了水波般的漣漪。眾人循聲望去,隻見無數半透明的泡泡正從時墟的裂縫中湧出,這些泡泡並非凡物,表麵流轉著七彩的時間光紋,觸碰到的瞬間,能清晰看見裏麵蜷縮著細碎的時空碎片。
    不過瞬息,泡泡便將七子徹底籠罩。每個泡泡都是一個獨立的時空囚籠,隔絕了彼此的氣息,隻餘下無邊的寂靜與錯亂的因果。
    紡時女被困在最左側的泡泡中。她本是時墟中以紡線控時的神女,腰間常懸著一架金絲紡車,紡出的每一縷線都對應著一段鮮活的生命。可此刻,她卻感到腹中傳來一陣尖銳的絞痛,低頭時,竟看見自己的裙擺下滲出了暗紅的血漬。更詭異的是,她的麵容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衰老——光滑的臉頰迅速爬滿皺紋,烏黑的長發變得雪白枯槁,連原本靈活的手指也開始佝僂變形。
    “不可能……”紡時女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破舊的風箱,她下意識地摸向自己的小腹,那裏本該是孕育新生命的地方,此刻卻傳來一陣冰涼的空虛。突然,一陣劇烈的拉扯感從臍部傳來,她低頭望去,隻見一根細長的臍帶正從自己的臍眼處鑽出,臍帶的另一端連接著虛空,而臍帶本身竟如同紡車的線軸般飛速轉動,源源不斷地吐出銀白色的絲線。
    這些絲線並非普通的線,每一根都泛著死亡的灰白,落在地上便凝結成布。紡時女驚恐地發現,這些布正自動裁剪、縫合,漸漸織成了一件寬大的屍布——屍布的尺寸,竟與她此刻衰老的身軀分毫不差。她想伸手扯斷臍帶,可指尖剛觸碰到臍帶,便被一股強大的力量彈開,隻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紡出的線,一點點織就裹屍自己的壽衣。
    “因果倒置……我還未出生,便已走向死亡。”紡時女癱坐在泡泡底部,淚水順著皺紋滑落,滴在屍布上,瞬間被絲線吸收,隻留下一小片深色的痕跡。她終於明白,這個泡泡裏的時空是錯亂的,她的生命軌跡被強行扭轉,從“出生成長死亡”變成了“死亡衰老未生”,而她自己,正親手為自己的死亡縫製壽衣。
    右側的泡泡中,律時童的處境同樣詭異。他是七子中最年幼的,生來便能以乳汁調節時間的稠度,每當時墟出現時間稀薄的區域,他便會擠出溫熱的哺時乳,將稀薄的時空填補完整。可此刻,他卻感到胸前傳來一陣強烈的脹痛,低頭時,隻見自己胸前的乳尖正泛著不正常的銀光,原本溫熱的哺時乳竟逆著重力,從乳尖倒流回乳腺中。
    “呃……”律時童疼得蜷縮起來,他能清晰地感覺到乳汁在乳腺中逆流的軌跡,每一寸都像是被滾燙的烙鐵灼燒。更可怕的是,他的乳房正以詭異的速度硬化——原本柔軟的肌膚漸漸失去彈性,變得如同玉石般光滑冰涼,皮下的血管也化作了銀色的紋路,沿著胸廓蔓延開來。
    片刻後,疼痛漸漸消散,律時童顫抖著伸手觸摸自己的胸膛,那裏已經完全變成了銀白色的甲胄,表麵還刻著繁複的紋路,與稅祖燧像身上的銀甲一模一樣。稅祖燧像是時墟中守護火種的神像,傳說他的銀甲是用九天玄鐵混合燧火精華鍛造而成,能抵禦一切時空風暴。可此刻,自己的乳房竟化作了這副銀甲,這荒誕的因果讓律時童渾身發冷。
    他試圖調動體內的時力,將倒流的乳汁逼出,可指尖剛凝聚起一絲時力,便被銀甲反彈回來,震得他氣血翻湧。“為什麽……我的哺時乳本該滋養時空,如今卻化作了禁錮自己的甲胄?”律時童望著泡泡外模糊的光影,眼中滿是絕望,他能感覺到,自己體內的時力正隨著乳汁的倒流一點點流失,再過不久,他或許會徹底變成一尊沒有生命的銀甲雕塑。
    葬時叟的泡泡裏,彌漫著一股濃重的鐵鏽味。他額間的獨目晷盤此刻正發出刺眼的銀光,盤麵上的刻度已經完全紊亂,取而代之的是無數隻複眼的虛影——這些複眼布滿了血絲,瞳孔呈豎線狀,正死死地盯著葬時叟。
    “監察天蛛……”葬時叟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監察天蛛是時墟中的禁忌存在,傳說它是時空秩序的終極監察者,擁有無數隻複眼,能看穿一切時空偽裝,一旦發現違背時間法則的存在,便會用蛛絲將其纏裹,投入時空煉獄。可葬時叟從未想過,自己竟會與這恐怖的存在產生關聯。
    他試圖閉上獨目,可晷盤像是長在骨頭上一般,根本無法控製。複眼的虛影越來越清晰,甚至能看見蛛腿在晷盤邊緣蠕動的痕跡。突然,葬時叟感到額間傳來一陣撕裂般的疼痛,他看見自己的獨目正在膨脹,瞳孔漸漸變成了豎線狀,眼白處布滿了細密的血絲——他正在向監察天蛛蛻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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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我是葬時叟,是守護時墟墓葬的守護者,不是什麽監察天蛛!”葬時叟猛地揮拳砸向晷盤,可拳頭穿過晷盤,卻打在了虛空上,隻濺起一圈漣漪。他絕望地發現,自己的身體也在發生變化——手臂上長出了黑色的絨毛,指尖變得尖銳如爪,背後甚至傳來了甲殼生長的瘙癢感。
    晷盤上的複眼虛影此刻已經與他的獨目完全重合,他能清晰地看見泡泡外的景象其他幾人的泡泡中,紡時女正在織就自己的屍布,律時童的胸膛化作了銀甲,而守時婆……守時婆的泡泡裏,正發生著更令人心驚的變化。
    守時婆的泡泡中,空氣凝滯得如同鉛塊。她能聽見自己皺紋摩擦的聲音,每一道皺紋裏都灌滿了錯亂的時力,讓她的皮膚緊繃得如同拉滿的弓弦。突然,她感到臉上傳來一陣劇烈的瘙癢,仿佛有無數隻小蟲在皮膚下遊走。
    “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守時婆深吸一口氣,粗糙的手掌撫上自己的臉頰,指尖傳來的觸感讓她心頭一沉——皺紋竟在一點點變硬,像是要從皮膚上剝離。她沒有猶豫,猛地抬手,指甲扣住皺紋的邊緣,狠狠一撕!
    “刺啦——”一聲脆響,無數道皺紋如同蟬蛻般被撕了下來。這些皺紋脫離皮膚後,並未落在地上,而是在空中懸浮起來,泛著金色的光紋,開始飛速重組。守時婆看著眼前的景象,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有恐懼,有無奈,還有一絲早已預料到的平靜。
    皺紋重組的速度越來越快,漸漸形成了一本古樸的書卷。書卷的封麵是深褐色的,上麵刻著四個金色的大字,字體蒼勁有力,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時間臍庭憲章》。憲章剛一成型,便自動翻開,書頁上的文字如同活物般跳動著,發出淡淡的金光。
    “凡時間子民,皆需回歸母臍!”
    這行文字格外醒目,仿佛有千斤重,砸在守時婆的心頭。她知道,“母臍”指的是時墟的起源之地,傳說那裏是時間誕生的地方,也是所有時空子民的最終歸宿。可回歸母臍並非重生,而是徹底融入時間本源,失去自己的意識與形態——換句話說,就是死亡。
    憲章上的文字還在繼續跳動,漸漸脫離書頁,化作一根根細長的臍帶針。這些針通體銀白,針尖泛著冷光,針身上刻著與憲章上相同的文字,懸浮在空中,對準了泡泡外其他六子的方向。
    守時婆想阻止,可身體卻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禁錮住,隻能眼睜睜看著臍帶針如同離弦之箭般飛出,穿透自己的泡泡,徑直刺向其他六子的眉心。
    “嗤——”
    第一根臍帶針率先抵達紡時女的泡泡前,針尖剛觸碰到泡泡的壁障,便泛起一陣銀光。紡時女此刻已經徹底衰老,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隻能眼睜睜看著針尖越來越近,死亡的陰影在她的心頭不斷擴大。
    就在這時,一道耀眼的火光突然從盜時娘的泡泡中迸發出來!
    盜時娘是七子中最擅長隱匿的,她常以鬥篷遮麵,手中提著一盞青銅燈,燈中藏著她從燧祖神殿偷來的燧火種。燧火種是時間本源之火,能焚燒一切錯亂的時空,隻是盜時娘一直將其藏在燈中,從未在眾人麵前顯露。
    方才臍帶針穿過盜時娘的泡泡時,針尖不慎擦到了青銅燈的燈芯。就是這輕輕一擦,竟點燃了燈中的燧火種!
    “轟——”
    火焰瞬間從燈中噴湧而出,化作一條赤紅色的火龍,在泡泡中肆虐。盜時娘被火焰的熱浪逼得連連後退,可眼中卻閃過一絲興奮——她早就覺得這些悖論泡泡詭異至極,如今燧火種爆發,或許能燒穿這該死的囚籠。
    火龍的威力遠超想象,它張開巨口,對著泡泡的壁障狠狠咬去。隻聽“哢嚓”一聲脆響,泡泡的壁障竟出現了一道裂痕,裂痕中透出了外界的光芒。其他幾子見狀,也紛紛調動體內的時力,試圖協助盜時娘打破泡泡。
    紡時女拚盡最後一絲力氣,將紡出的屍布纏在火龍的身上,屍布瞬間被火焰點燃,化作了更猛烈的火勢;律時童胸前的銀甲泛出銀光,將一部分時力注入火龍體內,讓火焰的溫度又升高了幾分;葬時叟的獨目射出一道銀線,精準地擊中了泡泡壁障的裂痕,讓裂痕進一步擴大……
    在眾人的合力下,火龍的威力達到了頂峰。它猛地衝向泡泡壁障,一聲巨響後,泡泡徹底碎裂!
    碎裂的泡泡化作無數細小的光點,在空中消散。七子終於重聚,來不及寒暄,便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得說不出話來——
    泡泡外,並非他們熟悉的時墟,而是一片浩瀚的宮殿群。宮殿的牆壁由透明的水晶構成,裏麵流淌著七彩的光紋,如同時間的長河。宮殿的正中央,懸浮著一麵巨大的鏡子,鏡子的表麵布滿了繁複的紋路,紋路中不時有細小的時空碎片閃過。
    “這是……”守時婆顫抖著伸出手,指尖觸碰到水晶牆壁的瞬間,一段塵封的記憶突然湧入她的腦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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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傳說時母是時間的創造者,她的子宮便是孕育一切時空的搖籃。而這九重鏡胎,正是時母的子宮鏡宮!鏡宮中的每一麵鏡子,都對應著一個平行時空,鏡子裏的景象,便是那個時空的真實模樣。而他們之前被困的悖論泡泡,不過是鏡宮中紊亂的時空能量凝結而成的產物。
    “原來如此……”盜時娘手中的青銅燈漸漸熄滅,燧火種的光芒也弱了下來,“我們一直以為九重鏡胎是時墟的禁地,卻沒想到,它竟是時母的子宮鏡宮。”
    葬時叟的獨目緩緩恢複正常,盤麵上的複眼虛影漸漸消散,他望著中央的巨鏡,沉聲道“《時間臍庭憲章》上說‘凡時間子民,皆需回歸母臍’,或許這裏,就是我們最終的歸宿。”
    紡時女的衰老速度漸漸放緩,她低頭看了看自己手中殘存的絲線,輕聲道“可回歸母臍,便是融入時間本源,我們會失去自己的意識。”
    律時童摸了摸胸前的銀甲,銀甲的溫度漸漸變得溫熱,不再像之前那般冰冷“可若是不回歸,我們或許會永遠被困在悖論泡泡中,重複著因果錯亂的命運。”
    就在七子陷入沉思時,中央的巨鏡突然泛起一陣金光,鏡麵上的紋路開始飛速轉動,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漩渦。漩渦中傳來一陣溫柔的吸力,仿佛在召喚著他們。
    守時婆深吸一口氣,率先邁步走向巨鏡“時母創造了我們,如今讓我們回歸本源,或許也是一種解脫。”
    其他幾子對視一眼,也紛紛跟上。當他們的身影踏入漩渦的刹那,巨鏡突然爆發出耀眼的光芒,將整個鏡宮籠罩。光芒散去後,鏡宮中恢複了平靜,隻有那麵巨鏡依舊懸浮在中央,鏡麵上,無數個平行時空的景象依舊在緩緩流轉,仿佛剛才的一切,都隻是一場短暫的時空幻夢。
    而在鏡宮的深處,時母的虛影正緩緩睜開雙眼,她的嘴角勾起一抹溫柔的笑意,輕聲道“歡迎回家,我的孩子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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