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查了下吳波的記憶，曦月眸光微微一動。
    也還是有點用的。
    獄卒在此時過來，手中拿著一碗豆飯和一碗水。
    吳波顧不上身上的疼痛，快速從地上爬了起來，伸出手去。
    獄卒看了他一眼，倒也沒有為難，將兩隻碗放在了他的麵前。
    端起放了水的碗，大口大口的吞咽了下去，等口渴緩解後，又將目光投向了那碗豆飯。
    這種東西放在現代，他根本就不會看一眼。但來到秦朝的這段時間，他就沒吃過一口熱乎的。
    味道怎麽樣已經不重要了。
    見他狼吞虎咽，顯然已經很久沒吃飽過的樣子，獄卒搖了搖頭，什麽也沒有多說。
    見人死不了，王綰隗狀等人沒有殺他的意思，曦月稍稍放下心來。
    但到底還是親自去了一趟。
    在海外之行回來後的第一時間，嬴政就將得到的那張世界輿圖與他的幾名心腹臣子觀看過。
    所以在吳波出現並說知道海外國度一事，兩人就立即重視了起來。
    隻是沒想到讓吳波將地圖畫出來，並表明哪些地方如今有什麽國家時，對方卻支支吾吾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問就是知道海外有國，但具體在哪個位置，距離有多遠，人口數量如何，卻是一概不知曉。
    隗狀與王綰失望之餘，就要命人將其打出去，但吳波卻又說出了關於火藥的事情。
    從他口中得知了一火藥就是陛下讓方士們試的丹藥炸爐後，兩人又讓其現場試驗。
    但對方卻隻能說出一硝二硫三碳這一句。
    問具體是什麽，對方倒是將硝石、硫磺和木炭給說了出來。
    木炭他們知曉，硫磺沒聽說過，倒是知道有石流黃。但硝石問了多次，對方反反複複都隻有硝石這兩個字。
    似乎他並不知曉自己口中的硝石到底是什麽東西，或者說這東西在大秦叫什麽。
    雖然看起來沒有任何用處，但對於出現的如此巧合的一人，隗狀與王綰自然是不會放他輕易離去。
    直接就以戲弄官員之名給關押了起來。
    去往海外，隻有此次隨行的東巡之人知曉。而陛下召集東海郡的方士實驗丹藥炸爐，也就隻有他們這些心腹臣子和之前看管方士們的士兵知曉。
    可突然出現的吳波，卻是恰好說出了這兩件事。
    由不得他們不謹慎。
    嚴重懷疑是不是此次東巡隊伍中出現了有異心之人，將這兩件事給泄露了出去。
    曦月過來時，兩人正在商量著關於如何揪出吳波身後之人一事。
    “神女！”見到突然出現的曦月，兩人趕忙起身行禮。
    王綰臉上露出驚喜：“神女回來，可是潁川郡疫病已無礙了？”目光往她身後看去，卻沒有看見嬴政的身影。
    “醫師們已在診治了。”曦月開口，開門見山：“你們關起來的那人，有一門手藝。”
    兩人眼中閃過一絲詫異，很快又掩了下去。
    神明無所不知，知曉他們關押了一人也不奇怪。
    讓兩人真正感到意外的是，那人看著像隻會放空話的，居然還有手藝。
    值得神女親自過來說上一句的，怕這手藝還不尋常。
    隗狀沉吟了下，開口道：“多謝神女相告，不知他的手藝是？”
    雖然可以直接去問那名喚吳波之人，但之前隻是幾句話的功夫，就察覺出此人愚不可及。
    若是當麵去問他會什麽手藝，隻怕他都要搖頭表示不清楚。
    畢竟真有什麽不簡單的手藝，對方不會放著此事不說，反倒將什麽都不知道的海外國度和火藥給說出來。
    怕是連他自己都不知曉，自己的哪門手藝於大秦來說十分不簡單。
    “燒磚。”曦月輕聲開口。
    磚？
    這個字眼十分陌生，王綰隗狀對視了一眼，朝著曦月再次行了個大禮：“多謝神女。”
    磚是什麽他們不知道不重要，那個人知道就行了。
    見兩人都十分上道明白，曦月也沒有多留。
    等神女離去後，兩人抬手，直接讓人去將吳波請來。
    正對著豆飯狼吞虎咽的吳波看著神色恭敬的請自己過去一趟的士兵，趕忙將口中的飯咽下，站起身就往外走。
    這個破地方，他是一點都不想多待。
    臨走前，看向剛剛對自己動手的那名獄卒，腦袋抬起，鼻孔朝著對方哼了一聲。
    看吧，他這就被重視了。
    金子果然在哪裏都會發光。
    獄卒神色平靜的看著他，似乎並不懼怕他此去會加官進爵報複回去。
    吳波心中惱恨，發誓等這次出人頭地後，絕對要讓這獄卒跪下來求自己放過他。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窮！
    心中這麽想著的吳波完全忘了自己此時已經三十二，稱不上少年二字了。
    再次看到隗狀與王綰，吳波心中發怵。
    他到現在都不知道這兩人是秦朝的哪兩位大臣，但之前從兩人身上感受到的壓迫感，以其麵無表情讓人將他拖出去的模樣，短短時間內他自然是無法忘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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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甚至忍不住想著，秦朝的大臣都如此，那位千古一帝秦始皇又該是何等模樣。
    原本來到秦朝後，覺得自己之後肯定能超過曆史中秦始皇身邊的丞相李斯，成為輔佐秦始皇的千古名相，但眼下卻是沒什麽信心了。
    算了，千古名相不考慮了，就做個普普通通的九卿之一吧。
    “見過兩位大人。”他毫不猶豫的跪下，姿勢非常絲滑。
    他不知道秦朝是如何行禮的，但跪下肯定是沒錯的。
    隗狀眯眼，這人比不久前識趣多了。
    “起來吧。”王綰臉上帶笑，親自將他扶了起來。
    吳波受寵若驚，臉上下意識的露出諂媚的笑容：“多謝大人，不知大人如何稱呼？”
    王綰眸色一閃，溫聲道：“我是右丞相王綰。”
    想到方才兩人平起平坐的模樣，吳波朝著隗狀道：“想來您就是左丞相隗狀大人了吧？”
    隗狀那張看著嚴肅的臉微微頷首，有些不近人情的樣子。
    “兩位大人找我過來，是有什麽事嗎？”吳波快速思考著不會又要問他硝石是什麽東西吧。
    他知道硝石，也看過圖片，但是真不知道這東西在秦朝叫什麽啊。
    “你會燒磚？”隗狀語氣沒有起伏，聽著就像是隨口一問。
    吳波愣住，下意識的點了點頭。
    他家原來有個燒磚廠，他爸想讓他以後接手，就強逼著他學習，硬是將他從什麽都不懂的人變成了在燒磚方麵得心應手的師傅。
    隻可惜，後來資金跟不上，廠子直接倒閉了。
    他也因為去外地上大學，最後直接留在了大城市沒再回去過，更別提重拾燒磚手藝了。
    所以……
    隗狀是怎麽知道他會燒磚的？！
    吳波一臉的驚恐。
    他非常確定自己的記憶沒有出問題，自己是從現代穿越來這秦朝的，他在秦朝可以說是查無此人的那種。
    而且磚這種東西，秦朝的時候有出現過嗎？
    他曆史隻能說一般，對秦朝了解的其實不太多，隻知道有哪些出名的人物和著名曆史事件。
    但真要他說秦朝那些人物的生卒年，或者事件發生的年份，亦或是這裏的百姓吃的主食是什麽，穿的衣裳用的是什麽布料。
    那可以說是一問三不知。
    “你、你怎麽知道我會燒磚？”吳波忍不住開口。
    聽到這話，就知道他是真的會了。
    王綰笑著道：“想加官進爵嗎？”並沒有回答他剛剛的問題。
    吳波眼睛一亮，這不就是他來到大秦後立誌要做到的嗎。
    見他模樣，王綰溫聲道：“將磚燒出來，你需要什麽，隻要大秦有，我們都能替你尋來。”
    燒磚就能加官進爵……
    吳波狠狠地心動了。
    早說啊，他就不提什麽海外國家和火藥了，問的他什麽都答不上來，像個傻子似的。
    “首先我需要一塊地……”他開始滔滔不絕的說了起來，絲毫沒有懷疑丞相能不能做主加官進爵的事。
    更是將這兩人是如何知曉自己會燒磚一事給拋到了腦後。
    潁川郡內
    沒多久，孟溪便與醫師們打成一片，並靠著一手出色的醫術得到了眾人的認可。
    很快，熱水消毒，焚燒蒼術，佩戴用草藥浸泡過的特製口罩等在潁川郡內推行了起來。
    等到百姓們疫病得到進一步控製時，潁川郡內那些死去百姓們的屍首也開始了處理。
    見他們打算搬走集中安葬，孟溪猶豫了片刻，還是跑去找了蒙毅。
    這幾日她因為經常取藥材，蒙毅又被派來負責此事，兩人倒是能說上幾句話。
    她知道自己接下來要說的話在這個時代有多麽的讓人難以接受，但是這個時候如果不給人們帶來正確的做法，日後的很多年裏，一旦遇到瘟疫，死的人依舊會多。
    蒙毅正在安排人手拉車，將上麵的屍體運送到城外的一個大坑處統一埋了。
    對於孟溪，蒙毅印象很深。
    年輕，醫術不低，在這次潁川郡疫病中大放異彩。
    陛下還準備等疫病結束，就將人招到身邊，帶回鹹陽做名侍醫。
    “上卿大人。”孟溪行禮。
    蒙毅微微頷首：“可是需要什麽藥材？”
    搖了搖頭，孟溪直接道：“這些患了疫病的百姓屍身，可否焚燒？”
    蒙毅神情微滯，隨後嚴肅道：“為何？”
    見他沒有第一時間斥責甚至怒目而視，孟溪心中鬆了口氣。
    能溝通就行。
    “疫病人傳人十分厲害，這點你們應當都能看到。而疫病之所以遲遲不消，便有這屍身的處理原因。”
    “人死，疫病並不會跟著一起死去，而是會繼續附在屍身上，通過屍身朝周圍擴散，繼續感染給活著的人。哪怕將屍身埋在地下也沒用，更別提如此多的屍身埋在一起……”
    孟溪說了一堆，怕他聽不懂，幹脆換了個說法。
    “得了疫病，屍身就要及時焚燒。否則一些食肉的鳥兒過來啄食，再去附近的溪流或是井邊飲水會如何？屍身埋在地下，遇到野獸翻出來啃食，或是將其拖走沒吃完丟進了附近的水源裏又會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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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溪看了眼天色，繼續道：“如此多的屍身掩埋，遇到了滂霈?，水從屍身上流過，再流向附近的水源……”
    蒙毅臉色微變，已經想象出那樣的畫麵了。
    站在孟溪身後不遠處的嬴政聽到這些，沉思片刻，覺得言之有理。
    以往疫病，從未有人往這些方麵想過。
    但此時一琢磨，或許曾經那些疫病一時不曾斷絕，極可能便是這些屍身的緣故。
    “阿姐，焚燒屍身，於死去百姓可有礙？”嬴政問道。
    曦月看了他一眼：“若有礙，你欲如何？”
    沉默片刻，他低聲道：“死了的人，終究要為活著的人讓道。”
    所以不論有沒有礙，隻要真的影響到了活著的百姓，那都沒用。
    這個時候人們受一部分文化的影響，認為屍身需要保持完整性。還有就是受醫術原因，有的人死因難辨，為防有人假死，就給他們留出足夠的時間讓他們複活。
    始皇帝大手一揮，焚燒屍身的命令便下達了出去。
    或許會有人阻止，但胳膊擰不過大腿，沒人敢跟始皇帝對抗。
    許多死去的百姓已沒了家人，自然不需要征求誰的同意。
    還有家人活著的，由李斯這邊親自將人分批聚集，做著思想工作。
    孟溪也跟隨在一旁，因為疫病，這段時日她在潁川郡百姓之中的名聲不低，百姓們都是非常相信她的醫術的。
    丞相親自開口，還有孟醫師在一旁保證，活著的百姓們都經曆了疫病之痛，許多沒怎麽思考太多，便同意了下來。
    親人死去讓他們悲痛，但還有活著的人需要他們照顧。
    得為還活著的人考慮。
    也有少數人死活不願意，李斯見勸阻無果，隻微微彎腰行了個禮，以表歉意。轉身讓人將屍身帶走，進行統一焚燒。
    聽著身後震天的哭喊聲，孟溪垂眸，原本因見到史書中李斯李通古的興奮也因此減淡。
    生離死別，讓人見了總是有些難過的。
    李斯看了她一眼，開口道：“神女要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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