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搬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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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距離過年還有一周,零下二十三度。
    風雪鑽進大衣領口時,正對著圖書館玻璃門哈氣。指節凍得發紅,睫毛忽閃間凝著細小的冰晶——像極了兒時奶奶家常見的霜花,那時奶奶總說睫毛結冰的孩子會遇見雪仙子。
    布袋子是新學期在城南早市淘的,靛藍粗布浸著染坊的艾草香,針腳歪斜得可愛。書脊隨著步伐輕叩腰際,恍惚又成了那個斜挎亞麻書包、蹦跳著踩碎晨霜的小學生。
    二十年前,我的長馬尾也是這樣晃蕩著,棉襖貼著粗布書包,摩擦出沙沙的聲響。
    殘雪在鬆針間閃著碎鑽,想念起奶奶卷煙時散出的煙草味。她常一腿盤著,一腿垂在床邊,麵前是裝煙葉的鋁糖盒子。
    許久不見,有些想念了。
    呼氣成霜的日子,偏偏陽光明媚,圍巾染了層銀白。
    腦子裏從奶奶的笑臉轉到搬寢室的時機,想到出神,開始發呆。
    熟悉的腳步聲逼近,未及轉身,便看見陽光與霜雪中浮出半張笑顏。
    羊絨圍巾掃過鼻尖的刹那,驚落了睫毛上的冰晶。
    “你。。”脫口而出的話懸在半空,整個人已被裹進帶著體溫的毛呢大衣裏。
    二十年前在子弟小學門口,爺爺也這般突然將我抱起。
    小靴子在雪地劃出半個圓弧,布口袋裏的書脊硌得肋骨生疼。
    那些未及出口的驚詫,化作圍巾縫隙間嗬出的白霧,驚恐轉為幸福,臂彎好像柔軟溫暖的沙灘。
    踢了他一腳“回來怎麽不提前說”
    “說了算什麽驚喜?”
    手牽過來,躲了躲,又牽一次。
    被抓著手心摸胡子“看看,故意留的”
    “邋遢”
    “鼻梁高不高?”
    “還行”
    “眼睛大不大?”
    “眼皮厚,臉皮也厚”
    搶過書袋子並肩走,看著他的側臉,一肚子話想說,溜到口邊又咽下去。
    還是他轉頭過來,笑嘻嘻的“什麽時候搬寢室呀?”
    “隨時”
    “沒搬是不是在等我?”
    “等你個腦袋”
    笑著抱過來親了親腦瓜,胡亂把他的手打開。
    物件不多,男生也忌諱入女寢,本計劃一趟趟運下來。
    卻見他與舍管室的阿姨聊了一會,竟開開心心的上了樓梯,還對我揮手。
    順著樓梯走,老舊建築散發著老化橡膠、電線、洗衣粉混雜的獨特氣味。
    抬頭看著他的背影,手指點了點他後腰“你怎麽說服那個阿姨的?平時不苟言笑的,怎麽剛剛笑成一朵花了”
    “我說我是你哥,還編造了一些淒慘身世,又講了幾個笑話”
    “。。。你滿嘴沒幾句真話”
    “塞了一百塊,說幫忙搬寢室的,馬上下來”
    “。。。”
    推開寢室門,被褥卷好,洗漱用品、衣物和書打包進一個大箱子,不要的物件又收拾出一大袋子。
    臨走一起打掃了衛生,提著東西出來,宿舍門緩緩關閉,連同夕陽與大學的回憶,一齊鎖進了記憶裏。
    鑰匙還給宿管阿姨,推開門,一步邁出。
    宿舍樓鐵門在身後合攏的刹那,呼出的白霧模糊了玻璃上的倒影。遠處食堂飄來的臘八粥香,與路燈新亮起的光暈一同漫過雪地。
    我們的影子被拉得很長。
    夕陽下,要去走新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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