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蠱穀外，原本荒涼的山穀入口，如今卻人聲鼎沸。
    一座臨時搭建的坊市如野草般在穀口平地蔓延開來，這些建築簡陋多為原木搭建的棚屋和粗布帳篷，規模卻不容小覷，足有數百丈方圓。
    坊市中央高豎四麵旗幟，在混雜著塵土與腥氣的風中獵獵作響。
    血色劍影淩厲刺目，白骨骷髏空洞的眼窩俯瞰眾生，毒蛇盤繞吐信栩栩如生，陣法符文流轉著靈光。
    正是萬青域四大宗門，血影宗、萬骨門、毒神殿、陣天閣的象征。
    楊靈駐足遠觀，眸中精光微閃。
    這座臨時坊市的布局暗合陣法，各高樓各據一方，形成犄角拱衛之勢，中央區域則任由散修與黑靈盟人員往來交易。
    看似開放，實則一切動向皆在守衛修士眼皮底下。
    坊市外圍，明哨暗樁錯落分布，警戒森嚴，絕非尋常交易之地。
    更讓楊靈心下凜然的是，坊市內諸多攤位上，竟堂而皇之地陳列著各類妖蠱的屍骨、閃爍著不祥光澤的毒囊、甚至微微搏動的詭異蠱卵。
    這些在外界難得一見、往往伴隨著血腥爭奪的煉丹煉器材料，在此地卻如同尋常貨物，透著一股非比尋常的意味。
    楊靈心念微動，周身靈韻內斂，氣息迅速沉降，顯露出金丹中期的修為波動。
    同時麵部肌肉微調，骨骼發出幾不可聞的輕響，頃刻間化作一名麵容普通、帶著幾分風塵仆仆之色的散修。
    藏於黑袍之下的血燼靈蛛更是將一切氣息收斂得滴水不漏，仿佛與他融為一體。
    楊靈隨著人流踏入坊市，耳邊立刻被各種叫賣、討價還價的喧囂充斥。
    空氣中彌漫著妖蠱材料特有的腥氣、丹藥的異香以及一絲若有若無的血煞味。
    “這位道友，麵生得很，可是初來此地？”
    一個略顯滑膩的聲音自身側響起。隻見一名身著粗布衣衫，麵容帶著市儈精明的中年修士湊了過來，臉上堆著熱情卻不算真誠的笑容。
    “在下李輝，在這坊市混跡半年有餘，對此地的門道規矩，不敢說了如指掌，倒也略知一二。”
    他說話時，眼神飛快地在楊靈的衣著和儲物袋上掃過，像是在估算著對方的財力。
    楊靈心中了然，這類依靠信息差和牽線搭橋牟利的散修，在任何坊市都不少見。
    楊靈麵上適時地露出一絲初來者的謹慎與好奇，拱手道。
    “原來是李道友。在下琴八閑，確是聽聞此地機遇頗多，特來碰碰運氣。初來乍到，還望李道友不吝指點。”
    李輝眼中閃過一絲得意，顯然極為享受這種被“請教”的感覺，也更堅定了這“新人”是條可以釣一釣的魚。
    “琴道友客氣了！好說，好說！”
    他熱絡地靠近一步，壓低聲音，故作神秘。
    “道友有所不知，這萬蠱穀啊，以前可是黑靈盟嚴防死守的禁地，穀內終年毒瘴籠罩，妖蠱凶殘無比。但大約十年前，四大宗門與黑靈盟不知怎的，竟達成了協議，聯手開發此地。”
    “哦？竟有此事？”
    楊靈配合地露出驚訝之色。
    “四大宗門與黑靈盟向來……嗯，竟能合作？”
    “嘿嘿，利益使然嘛。”
    李輝搓了搓手指，做了個通用的靈石手勢。
    “四大宗門出人手、資源，黑靈盟出地盤、熟悉路徑的向導。雙方合力獵殺穀中妖蠱，所得收益按約定比例分配。”
    他聲音壓得更低，幾乎成了氣音。
    “不過嘛，坊間都傳聞，這合作背後水深得很，似乎牽扯到什麽大秘密。但具體是何，就不是我等底層修士能知曉的了。”
    李輝適時地賣了個關子，吊人胃口。
    楊靈順勢追問“那如今此地，由何人主事？規矩如何？”
    李輝如數家珍，顯然這套說辭已對不少人講過。
    “駐守此地的最強者有兩位，皆是元嬰中期的大能！一位是四大宗門聯合派遣來的，血影宗的長老，道號‘血無痕’，據說一手血影神通已臻化境；另一位則是黑靈盟的代表，出自萬毒窟的苗青山苗長老，用毒之術出神入化。”
    他指了指穀內深處。
    “這兩位大人物平日都在穀內坐鎮，等閑不會露麵。”
    楊靈眉頭幾不可察地微微一蹙。
    苗青山？此人他略有耳聞，確是苗家族人，但絕非苗厲。
    苗洛的信息，偏差果然出現了。
    李輝見楊靈沉吟，以為他已被鎮住，話鋒一轉，圖窮匕見。
    “琴道友初來，想必急需一份詳盡的穀外安全區域圖，以及辨別常見妖蠱特性的圖譜吧？還有這坊市裏的門道，哪些店鋪童叟無欺，哪些可能看人下菜碟……嘿嘿，不瞞道友，我這兒正好有一份親自繪製的玉簡，內含諸多經驗之談。”
    他一邊說著，一邊從懷中取出一枚看似普通的玉簡，臉上掛著“你懂的”的笑容。
    “隻需十塊中品靈石，便可省去道友無數摸索之功，避免不少麻煩。”
    楊靈心中冷笑，果然沒有免費的指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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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楊靈並未立刻拒絕，反而接過玉簡，神識略微一掃，內容雖粗淺，倒也像模像樣。他取出十塊中品靈石遞過去，淡淡道。
    “有勞李道友。”
    李輝喜滋滋地接過靈石，態度愈發“誠懇”。
    “琴道友爽快！若還需打聽什麽，或是想購置些防身之物、解毒靈丹，盡管找我李輝，保證價格公道！”
    他指了指不遠處一個更顯偏僻的攤位。
    “我那兒還有些好東西，道友若有興趣，隨時來看看。”
    打發走李輝後，楊靈在坊市中看似隨意地閑逛，實則神識敏銳，從各種攤主、顧客的隻言片語，以及一些專門販賣消息的“包打聽”那裏，收集著零碎的信息。
    這臨時坊市已存在近十年，運轉有序，規模遠超最初想象，絕非短期行為。
    四大宗門與黑靈盟的合作深入且穩定，涉及的利益龐大到驚人，僅每年在此交易的妖蠱材料，價值便以數萬上品靈石計。
    最讓楊靈在意的是，無論從哪個渠道打聽，都沒有任何關於苗厲這位萬毒窟太上長老在此地的確切消息，甚至連相關的傳聞都極少。
    仿佛此人從未與萬蠱穀有過關聯。
    “一個金丹期的苗洛能查到的‘確切’消息，在這魚龍混雜、情報流通的坊市中，竟無半點風聲？”
    楊靈立於坊市邊緣，眺望著那被淡淡毒瘴籠罩的穀口，眼神漸冷。
    袖中，血燼靈蛛微微觸動，傳遞出一絲疑惑與詢問的意念。
    楊靈回想起苗洛在坊主府陳述時的神情細節——那看似恭敬下的細微緊張，那過於流暢和詳細的“情報”，那眼神深處一閃而過的異樣……
    當時隻覺是麵對自己的自然反應，如今串聯起來，卻處處透著刻意。
    “那苗洛，果然有問題。”
    楊靈輕撫黑袍下血燼靈蛛堅硬的背甲，指尖傳來冰涼的觸感，眼中銳利之色一閃而過。
    “這潭水，比預想的要渾。”
    “血燼，準備好了嗎？”
    楊靈神識傳音，平靜無波。
    “我們去‘拜訪’一下那兩位元嬰道友。且看看，這萬蠱穀深處，究竟藏著什麽秘密，值得有人費盡心機，將我引來。”
    血燼靈蛛輕輕震動，腹部血晶泛起一層內斂的、危險的紅芒，嗜戰與警惕的意念清晰傳來。
    它已做好準備，伴隨主人一同踏入這顯而易見的龍潭虎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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