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1章 殘軀礪道,黑澤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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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竹木魈化為飛灰,毒瘴散去,林間重新被清冷的月光和原始的靜謐籠罩。但空氣中殘留的淡淡腥甜與焦糊味,以及地上那一小撮白色灰燼,無聲地訴說著方才的凶險。
    陳末拄著膝蓋,劇烈地喘息著,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胸腔火辣辣的疼痛。強行催動龍炎的反噬比預想的更猛烈,新愈合的經脈再次傳來撕裂般的痛楚,丹田內的戊土道基也微微震顫,山嶽虛影上的銀芒都黯淡了幾分。
    但他強行挺直了脊背,抹去嘴角的血跡,眼神依舊冰冷而銳利,掃視著周圍,確認再無隱藏的危險。
    “師…師父!您沒事吧?”阿木慌忙上前攙扶,聲音帶著哭腔和後怕。他看著師父蒼白的臉色和嘴角的血跡,又想到剛才那毀天滅地般的金色火焰,心中充滿了震撼與擔憂。
    “無礙。”陳末推開他的手,聲音沙啞卻穩定,“盡快調息,此地不宜久留。”
    他走到那堆紫竹木魈的灰燼旁,用腳尖撥弄了一下,除了那點被捏碎的殘靈,並無他物。這種由怨氣瘴氣滋生的精怪,本身並無甚有價值的東西。
    他回到汐身邊,再次仔細探查她的狀態。經過方才的顛簸和驚嚇或許她並無知覺),她的氣息似乎更加微弱了,那層生命靈韻如同即將熄滅的燭火。不能再拖了。
    陳末取出從雲紋宗弟子那裏得來的劣質丹藥,看也不看,吞服了幾顆,又遞給阿木一些:“服下,運功化開。”
    師徒二人各自盤膝坐下,抓緊時間恢複。
    陳末內視己身,情況不容樂觀。龍魂之力霸道絕倫,每一次動用都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若非有月華菁粹持續滋養和戊土道基足夠厚重,他這具身體早已崩潰。必須盡快找到平衡甚至馴服這股力量的方法,或者……找到更強的肉身承載之力。
    他運轉《星火鍛體訣》係統根據末世基因強化術與戊土道基推演出的煉體法門),引導著丹藥化開的微弱藥力和周圍稀薄的天地靈氣,配合體內殘存的月華菁粹,艱難地修複著損傷。
    另一邊,阿木也努力運轉《山嶽訣》,吸收丹藥之力。他修為低微,反而受反噬影響較小,主要是真元耗盡和驚嚇過度。此刻安定下來,又有丹藥輔助,恢複得反而更快一些。
    約莫半個時辰後,陳末率先睜開眼。臉色依舊蒼白,但氣息平穩了許多。他看向阿木,少年頭頂隱隱有白氣升騰,顯然已進入物我兩忘的修煉狀態,體內那縷戊土真元似乎還壯大了一絲。
    陳末沒有打擾他,起身走到高處,目光凝重地望向西方。
    夜色下,遠方的地平線是一片更加深沉濃鬱的黑暗,仿佛巨獸匍匐的輪廓。那裏的天空似乎都與其他地方不同,隱隱籠罩著一層難以化開的、令人不安的灰霾。即便相隔如此之遠,也能隱約感覺到一股蠻荒、汙穢卻又蘊含著某種詭異生機的氣息彌漫而來。
    那裏,就是黑淵大澤。
    洪荒有名的凶險絕地之一。
    以他如今的狀態,帶著一個重傷昏迷的汐和一個剛剛踏入修行門檻的阿木,闖入那裏,無異於九死一生。
    但是,沒有退路。
    雲紋宗的追殺不會停止,巫人的動向不明,汐的狀態也拖不起。黑淵大澤雖是絕地,卻也可能是唯一的生路。那裏環境惡劣,靈氣紊亂,反而能極大程度地幹擾追蹤法術和神識探查。更重要的是,那裏有青靈涎的希望。
    風險與機遇並存。這本就是末世生存的常態。
    他握了握拳,感受著體內殘存的力量和依舊存在的劇痛。眼神愈發堅定。
    必須去!而且,必須成功!
    又過了一炷香時間,阿木也緩緩收功,睜開眼,精芒一閃而逝,顯然收獲不小。
    “師父,我好了!”他站起身,活動了一下手腳,感覺力量充盈,甚至修為都精進了一些。
    “嗯。”陳末點點頭,將水囊扔給他,“喝點水,我們準備出發。”
    阿木接過水囊喝了幾口,看向西方那片令人心悸的黑暗,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問道:“師父……我們真的要去那裏嗎?雷山阿爺說,那裏是死地,進去的人從來沒出來過……”
    “怕了?”陳末看向他。
    阿木脖子一梗,硬氣道:“不怕!師父去哪,我就去哪!”
    陳末目光掃過他依舊帶著些許稚嫩卻已初顯堅毅的臉龐,淡淡道:“洪荒之大,何處不險?雲紋宗掌控之地,於我們而言,又何嚐不是死地?絕境之中,方有一線生機。黑淵大澤是險,卻也可能是我們唯一的生路。”
    他頓了頓,聲音低沉下來:“修行之路,本就是逆天爭命。若連這點險都不敢冒,不如趁早回頭,找個山窩窩了此殘生。”
    阿木被說得臉色漲紅,用力搖頭:“不!我不回頭!我要跟著師父修行!我要變強!”
    “那就記住這種感覺。”陳末指著西方那片黑暗,“恐懼,但要克服它。將這份謹慎帶入大澤,但不要讓它變成阻礙你前進的絆腳石。”
    “是!師父!”阿木大聲應道,眼神變得更加堅定。
    陳末不再多言,重新將汐背起,用藤蔓固定好。
    他辨認了一下方向,指著偏西南的一處隱約可見的、更加陰暗扭曲的山脈輪廓:“我們從那片‘枯骨嶺’的邊緣繞過去,盡量避免直接從正麵進入大澤核心區域。根據你雷山阿爺模糊的記憶和汐的提示,青靈古樹可能存在於大澤西南區域的某片古濕地深處。”
    “枯骨嶺?”阿木光是聽這名字就打了個冷顫。
    “據說那裏是上古戰場遺跡,煞氣極重,滋生了不少陰邪鬼物,等閑無人敢近。但也正因如此,或許能避開大部分追蹤和尋常麻煩。”陳末解釋道。這是係統根據零星信息推算出的相對“安全”路徑。
    師徒二人再次啟程,向著那片死亡地帶前行。
    越往西走,周圍的生態環境開始發生明顯的變化。樹木變得扭曲怪誕,枝葉稀疏,樹皮往往呈現出一種不健康的灰黑色。地麵逐漸變得潮濕泥濘,空氣中開始彌漫起一股淡淡的腐臭味和某種礦物質的氣息。蟲鳴鳥叫幾乎絕跡,隻剩下風吹過怪異林木的嗚咽聲,顯得格外死寂。
    腳下的路也越來越難走,沼澤濕地開始零星出現,需要格外小心。
    阿木緊張地跟在陳末身後,學著師父的樣子,用樹枝探路,警惕地觀察著四周。
    突然,陳末猛地停下腳步,舉手示意。
    “噓。”
    阿木立刻屏住呼吸,緊張地望向前方。
    隻見前方一片渾濁的水窪旁,幾具慘白的獸骨散落在地,骨頭上布滿了啃噬的痕跡。而在水窪中央,一株通體漆黑、形狀如同鬼手般的植物正在緩緩蠕動,它的“指尖”正纏繞著一隻不慎落入水中的、體型碩大的毒蜈蚣,毒蜈蚣拚命掙紮,卻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吸幹血肉,很快也變成了一具空殼,沉入水底。
    那株鬼手植物似乎意猶未盡,緩緩轉向陳末他們所在的方向,黑色的“手掌”微微張開,散發出誘捕獵物的詭異香氣。
    阿木看得頭皮發麻。
    陳末眼神冰冷,緩緩後退,示意阿木繞行。
    “不要碰這裏的任何東西,不要靠近任何水源,盡量踩著裸露的岩石或者看上去幹硬的地麵走。”陳末低聲告誡。
    阿木重重點頭,將師父的每一句話都牢牢記在心裏。
    他們小心翼翼地繞開了那片死亡水窪,繼續深入。
    環境愈發惡劣,怪異的植物和潛伏的危險層出不窮。有時是偽裝成岩石的毒蛤,有時是懸掛在枯樹上、如同吊死鬼般的毒藤,有時甚至是腳下突然塌陷的流沙坑。
    陳末憑借著強大的感知和豐富的經驗,一次次提前預警,帶著阿木有驚無險地避開。
    阿木在這個過程中飛速成長著,眼神中的稚嫩漸漸被警惕和冷靜取代,對真元的運用也更加熟練。
    終於,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他們爬上一座光禿禿的、散發著硫磺氣息的黑石山崗。
    站在山崗上向前望去,即使以陳末的心誌,也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氣。
    眼前,是一片望不到盡頭的、巨大的、仿佛被詛咒過的沼澤。
    灰黑色的泥漿如同沸騰般冒著氣泡,散發出濃烈的惡臭和毒瘴。扭曲的、焦黑的枯木如同魔鬼的肢體般伸出泥沼,指向灰霾的天空。各種奇形怪狀、色彩斑斕的毒菌苔蘚遍布其間。更遠處,灰綠色的毒霧如同厚重的帷幕般籠罩著一切,遮擋了視線,其中隱約傳來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吼和窸窣聲。
    這裏的天空是壓抑的鉛灰色,看不到日月星辰,隻有一片死寂的灰蒙。
    洪荒絕地——黑淵大澤,終於如同一頭匍匐的太古凶獸,向他們張開了猙獰巨口。
    濃鬱的危機感,幾乎凝成實質,壓得人喘不過氣。
    阿木臉色發白,小腿肚子都在打顫。
    陳末緩緩握緊了拳,右眼中那抹淡金色的龍焰無聲燃燒,映照著眼前這片無盡的凶險與死亡。
    他的聲音低沉而平靜,卻帶著一種斬釘截鐵的決絕:
    “我們到了。”
    “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