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太爺道：“我方才讓師爺去查了莫戰北的入伍文書，三年前被兵部的人收走了。
    當年在鎮平縣負責征召的老衙役也說，當時征召兵役，並未說去哪裏服役。
    他三年前回來時，也未來縣衙報到。”
    “那要不要屬下派人去他們村子裏查一查？”
    “你可以借著查王賴子一案打探一下，”縣太爺道，“村裏人多屬一個宗族，他們對外來人口風都很緊，沒點由頭很難套出話來。”
    這也是鄉裏查案難查的原因，宗族力量太強大，隻要不是命案，一般的案子宗族內部自裁了。
    隻有像鍾氏這樣沒有家族依靠的，才會上告到縣衙。
    不良人道：“他的那個彈弓——”
    縣太爺放下筆：“佟家軍能夠鎮守鎮遠關，除了有虎賁軍這樣的精銳，靠的就是千裏弩這樣國之重器。”
    射程達一裏以上的千裏弩，百步外取上將首級，連人帶馬一齊射穿。
    能拉開千裏弩的戰士，十個男子中也隻有兩個能拉開，能拉滿的更是百裏挑一。
    退敵都是架在城頭，有兩至三名兵士一齊發射。
    鍾氏的彈弓當然達不到千裏弩的強度，但它的製作工藝極其精良。
    這種工藝隻有鎮守邊關的佟家軍匠人才能有。
    莫戰北入伍不過三年，就能讓軍中匠人為他的孩子打造這樣一個彈弓，他在軍中職位定然不低。
    再加上莫戰北的征兵文書全被兵部調走，縣太爺更加肯定了他的猜測。
    梁不良人垂眸，他也曾參加過千裏弩的選拔，可惜他苦練十年，也隻拉開千裏弩三分。
    在軍中能拉開千裏弩的戰士，都是讓普通士兵仰望的存在。
    縣太爺沉聲道：“若他隻是普通弓弩手，或許還能活下來。”
    佟將軍身邊有一支近衛軍，均是從千裏弩將士中精選出來的特種兵士。
    由佟將軍親手培養教導，各個百步穿楊，專門執行各種特殊任務，拉開千裏弩隻是他們最基本的素養。
    佟將軍這次折戟關外，莫戰北若是追隨他，隻怕是凶多吉少。
    縣太爺揮手道：“罷了，我們在這兒推測再多也是無用。
    佟夫人此時已抵達鎮遠關，陣亡名單近日就會出來。
    若是莫戰北在其中，我們很快就能收到兵部的公文。”
    此時，師爺收到衙役稟報，在旁低聲道：“大人。”
    “怎麽？”
    “兵部文書送到。”
    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
    “快拿來我看！”
    師爺雙手呈遞上來，縣太爺急著打開卷軸，腦中浮現出鍾氏那倔強的神情。
    “唉……”
    梁不良人心中一痛。
    縣太爺將文書傳給他：“你自己去看吧。”
    梁不良人接過卷軸，他在軍中原不識字，是陸大人在鎮北關任參軍的時候教軍中兵士識字，才認得幾個大字。
    “茲莫家二郎莫戰北陣亡於鎮遠關，佟將軍嘉獎其英勇，追封其為千戶，賞撫恤銀百兩。”
    梁不良人雙手顫抖，眼中卻熱淚盈眶，道：“佟將軍沒死？”
    縣太爺點頭：“佟夫人在關外找到了重傷的佟將軍，現已返回鎮遠關，能夠被佟將軍追封為千戶，應是佟將軍的近衛了。”
    師爺：“那我們要不要將那鍾氏追回來。”
    縣太爺鎖眉道：“罷了，等使者來了，她自然會知道。
    先讓她和孩子們緩幾日吧。”
    鍾小小借了銀錢與大牛娘在濟世堂配了藥，在縣城門口等周裏正和祥子匯合。
    祥子熱血上頭，先去他二弟那兒將好消息說了，等他們父子到時，已快申時。
    再不趕著回去，到村子裏都快天黑了。
    大牛娘走不快，回程的山路都是鍾小小背著她。
    她也想讓鍾小小放她下來，可天要是真黑了說不定還招來野獸。
    她趴在鍾小小背上幾乎快哭出來了，隻覺自己又拖累了大家。
    鍾小小這陣子身體養得不錯，背著大牛娘走山路也是健步如飛。
    大牛娘太過瘦弱，她估摸著隻有七十多斤。
    周裏正急著去荷塘村把耕牛牽回來，騾車趕到岔路口就放了鍾小小和大牛娘下車。
    大牛娘知道鍾小小急著家去，催她道：“你快走，都到村口了，我慢些走總能到家的。”
    “嗯，我先去傳話，讓大牛來村口接你。
    他一定也在家裏等你。”
    大牛娘淚光閃爍，差點又要哭了。
    這麽些年她都一人撐過來了，今日頭回有種有人依靠的感覺，眼淚就是不爭氣地往外冒。
    鍾小小跑著回村，村口已有不少村民在等消息。
    吳裏正已經先一步回村。
    回到家就家門緊閉，村民們也打聽不出什麽。
    小墅村不少人都在村口等村長他們回來。
    絢爛晚霞下，羅婆婆那一頭銀發素衣，站在村口的大樹下。
    貝兒蹲在她腳邊，靜靜地望著村外的小路。
    鍾小小喊了聲：“貝兒！”
    貝兒已經朝她跑過來。
    “娘～”
    時隔多日又聽見小閨女喊她，鍾小小如聞天籟。
    鍾小小抱著貝兒親了一口，貝兒沒哭，把頭埋在她脖子處，小手緊緊摟著她的脖子。
    她家貝兒什麽都不說，其實她什麽都知道。
    鍾小小左右張望：“東寶南寶呢？”
    羅婆婆道：“東寶南寶在家準備做飯呢！”
    鍾小小怔了一下，南寶和東寶確實會煮飯。
    東寶上回和她學做麥芽糖，南寶最近還和她學會揉麵。
    “快回家告訴他們別做了，我在縣城買了張記餛飩，回去煮一下就能開飯。”
    村民們見鍾小小一人回來了，都圍上來道：“怎麽就你一人呢？村長呢？”
    大牛二弟從人群中鑽了出來：“鍾大娘，看見我娘沒？”
    “你娘就在後麵，快去喊你大哥來接你娘。
    你娘有好消息告訴你們！”
    大牛二弟得了消息，“嗖”一下跑沒影，回去喊他大哥了。
    村民們聽了，都忘了鍾小小才是到縣裏上告的那個，連著問道：“什麽好消息？”
    “大牛娘還有好消息！
    他爹的病有救了？”
    鍾小小：……
    她今日問了大牛娘，才知道大牛爹幾年前是去鎮上碼頭搬貨，回家後操勞農活，突然有一日就渾身無力病倒了，每到夜裏便氣喘不過來。
    大牛爹能憑毅力撐到現在也算是奇跡。
    她沒把脈，聽著病症像是大氣下陷，看方子也對症。
    之前沒錢抓藥，等得了王賴子的賠償，病情應該會有起色。
    這時，周裏正家得了信，吳氏領著兒媳婦和二丫也急著趕到村口。
    一見周裏正沒跟著回來，吳氏心裏也是一咯噔。
    劉氏見狀自是毫不客氣，心裏還窩著婆婆下午給她一巴掌的火，見了鍾小小就道：“你怎麽回來了？
    我公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