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東京佐久早]
    夏夜初遇，秋天的漫長尋家路，時間已經來到了冬天。
    新年一過，稻荷崎就要前往東京參加春高比賽。
    前幾次北信介和柚凜在東京也有找家。
    他們圍繞東京的大醫院開始查看每個住院人的姓名，並一層層確認。
    但……沒有結果。
    “又要去東京嗎？”柚凜邊吃拉麵邊看電視劇，“我也要去！要一直陪在信介身邊！”
    “春高的時候有來自全國各地的學校，柚凜不是說看到打排球會覺得很熟悉嗎？或許在春高的時候，你就記起了。”
    “……我吃完了。”
    柚凜放下筷子，感覺拉麵也不香了，飄著離開了房間，躲去外麵。
    北信介知道，她是生氣了。最近這些日子，她總是很容易不開心。
    因為他。
    在她知道回家後會忘記做幽靈的這段時間的記憶，她就一直說不想回家，也不積極去找了。
    那天：
    “隻是想和信介在一起也不行嗎？”柚凜抹著眼淚，抽泣著。
    “不行……”北信介伸手擦拭她的眼淚，是徒勞，“柚凜要想一想，在做幽靈前的你，你還有親人和朋友。”
    “不要！我隻知道我想和你在一起啊！幽靈的我和神明的你，我們不是相處得很好嘛？就這樣一直下去也沒關係。”
    “我不是神明……”
    “你就是……”
    柚凜說完從窗戶邊飄了出去，消失在北信介眼前。
    今天又不開心了。
    柚凜躲在金桂樹下，抱著樹幹哭泣：
    “嗚嗚嗚，信介不喜歡我，肯定不喜歡我。”
    “好討厭……”
    “我是幽靈誒！居然愛上了神明大人！我才是好討厭！嗚嗚嗚……”
    東京|春高比賽現場
    柚凜和北信介保持著距離。
    她現在還在生他的氣呢！
    不哄我的神明大人不是好神明大人！壞神明！柚凜飄著坐在欄杆上，手指卷著披散著的卷發，出神地想著北信介。
    “井闥山的一年級主攻手佐久早聖臣！一記強力扣球直接得分！好啊——”
    “是井闥山的賽點！”
    “井闥山不愧是井闥山……”
    解說員的聲音響徹全場。
    佐久早？ ！
    佐、久、早聖臣……？
    柚凜騰地站起身，飄到了黃綠色的陣營那邊。
    哇，她居然一眼就猜到了那群人裏誰會是佐久早。
    柚凜的目光死死盯著佐久早：這手腕！這韌性！這威力！哇——好厲害！
    肯定是我認識的人！
    誒？不愧是我啊！認識的人都是這麽厲害的！待會去找信介炫耀！
    柚凜離球場稍微遠了點，選擇一個近距離觀察佐久早的地方蹲下。
    比賽結束，井闥山晉級。
    “聖臣，你最後扣球時好像有點僵硬？”古森走到佐久早身邊，關切問。
    佐久早陰鬱地開口：“有人一直在看我。”
    “？”古森剛想說‘你在比賽有人看你很正常’，但佐久早接下來的話，讓他瞬間怔在了原地，臉色微變。
    “是柚凜。”
    “……你認真的？”古森滿眼震驚，下意識看向看台，“怎麽可能……”
    “我能感覺得到，柚凜就在我的身邊。”佐久早的目光巡視全場，最後定在了一個不起眼的角落，“在那裏。”
    柚凜心虛地往旁邊挪了挪：那個豆豆眉也好熟悉！怎麽辦，他們好像真的和我認識！不想和信介說了……
    “……不要自責了，那天晚上的意外，誰也無法預料到會發生……”
    砰——
    古森的話讓柚凜頭疼欲裂。
    “我好恨啊！我還沒吃到晚飯就……”
    破碎的、帶著怨念的話在她顱內炸開。
    車前刺目的白光、雨夜、還有一個穿紅色連衣裙的女生。
    血……紅色的。
    好可怕。
    頭好痛……
    還有……好餓、好餓、好餓……
    ……
    07[再見]
    “信介！我想出去玩！”
    從東京回來後，柚凜變得異常安靜了。幾天後，她突然在某天傍晚說道。
    “今天？”北信介放下書本，隱約察覺到柚凜自從從東京回來後就心事重重。
    “想去京都，陪我去嘛。”柚凜撒嬌，睜著無辜的雙眼，以期他能同意。
    北信介近日來一直有不好的預感。
    在夢裏，柚凜總是在他眼前消散，什麽也沒留下。
    他望著柚凜的充滿渴望的眼睛，微微點下頭。
    “京都！京都！去京都啦！”
    柚凜一直緊跟在北信介的身邊，他們搭乘電車，穿過人群，來到了金閣寺的對麵。
    北信介為她介紹曆史。
    柚凜聽得昏昏欲睡，卻是被他的嘴巴蠱惑。
    好想親。
    她立刻捂著耳朵，轉過身，小聲嘟囔：
    “信介總是讓我心動。”
    北信介：“……”
    說的什麽話啊，明明是柚凜總是讓他心動。
    這似乎是從一開始就寫明了的悲劇結局。
    春假正是旅遊季節。
    人潮擁擠起來。
    柚凜是一個幽靈，她總是飄著的。
    很快就與北信介走散。
    她緊捏著手，飄到半空中，要找到北信介。
    啊，看到了！
    她飄到了北信介的身邊，想要拉他，卻拉不到。
    北信介望著兩人穿過的手：“再次讓我靈魂出竅吧。”
    “……我，”柚凜眼中彌漫著悲傷，搖了搖頭，聲音帶著哭腔，“對不起……我不可以了。”她的能量在流失。
    北信介聞言怔了一下，立刻明白了什麽。他壓下湧上來的悲痛，裝作和平時一樣溫柔地安慰她：
    “沒什麽。像現在這樣，我們能看到對方，不也是很好嗎？”
    這樣……也好。
    柚凜在沉默了片刻後，突兀地問：“那……以後……我以後要怎麽找到你？”
    “人這麽多，找不到要找的人也沒辦法。”北信介買來仙女棒，避開人流，來到安靜的河岸邊，“柚凜，世界上的人多如繁星，要找出其中特別的一個，肯定等同奇跡。”
    “嗯……”柚凜悶悶不樂地玩著仙女棒。
    “但是……”北信介伸出手，抓住她的仙女棒，目光深邃溫柔，“那並不等於零。”
    他們抱緊彼此，雙臂用力，抱住對方的身體。
    既像戀人間的溫柔擁抱，也像害怕而特意攀住對方身體的擁抱。
    狠狠相擁。
    北信介還沒來得及驚訝他怎麽觸碰到柚凜的，便猛地對上柚凜哭紅的眼眶。
    “我們會再見的啊。”北信介安慰道。他心裏有了答案，原來柚凜要走了。
    他們屏聲斂息，按捺悲傷。
    柚凜的魂越來越淡。
    “沒關係，我們一定會……再見的。”北信介心裏已經明白這擁抱的代價，和即將到來的結局。
    柚凜一點又一點地、艱難說著：“佐、久、早、柚、凜。東……”在和他抱在一起時，她感到在那刹間，所有記憶回籠。
    她看著北信介，想要說出更多的信息，想要說“我愛你”，可是那股來自現世的拉力，始終卡著她的脖子，讓她開不了口。
    她看不到他了。
    她找不到他了。
    北信介能清晰看見柚凜變得越來越透明，可她卻看不到他，他隻能看著她四處亂轉，最後消失在他眼前。
    近在咫尺的距離，卻無法相擁，無法回應她最後的呼喚。
    死亡並不意味著消失。北信介這麽安慰自己。
    他獨自一人，沿著河流，漫無目的朝車站的方向走去。
    街燈照滿了大地。　點亮的燈，為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人們帶來了便利。
    她家裏的燈又在哪裏呢？為她點亮了嗎？
    遠方的黑夜裏爆發出一陣煙花。
    升空的煙花，轉瞬即逝。
    留不住。什麽都留不住。
    北信介停下腳步，從口袋裏拿出那盒剩下的仙女棒。他蹲下身，一根接著一根地將它們點燃。
    傳說，煙火是引魂燈，能為迷途的魂魄指引想去的方向。
    柚凜，你能看到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