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壽司仙齊齊雙眼一凜，鬥部聽審仙則是滿臉無奈之色，有時候仙場就是這樣，朝堂話術得學會避重就輕分場合，就像眼下這種情況，若是平時，大家私下裏罵罵街，問候問候家人安好否？那也無傷大雅，但此刻，卻不得不慎重對待。
    因為你永遠不知道，自己一句不甚在意的無心之語，會不會眨眼間就成了對方給你下的連環套，鬥部聽審仙自然能看出王惡這是有耍無賴的嫌疑，但他們沒有選擇的餘地，
    無他，不僅是玉帝親眼看著，而且對方張口閉口皆是站在天條名義上，寧壽司其實最好的辦法，隻能是當麵認可，再以天條去回懟，但這句你放屁，卻是讓事件轉變上，成了可大可小的事。
    隻能說，王惡一開始打算用天條去反駁時，寧壽司準備的工作，以及手續文書便已經顯得很蒼白了，而且最重要的一點，寧壽司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節奏竟然是完全跟著對方在走，以至於拚到現在，兩方皆是以天條明文為主在爭鋒相對，這不是正中對方下懷嗎？
    所以說，這仙多不一定是好事，首先思維上便很難達到統一，你一言，我一語，反而會被對方抓到若有若無的漏洞。
    "抓起來。"鬥部聽審為首仙，眼神一橫，盯著抱團露出敵意的寧壽司眾仙，嘴角露出一抹苦澀。
    都他娘看著我幹啥？你們該恨的是那狗娘養的王惡，勞資現在能怎麽辦？不抓你們的仙，他反咬鬥部不拿天條當回事怎麽辦？況且玉帝還看著呢！
    我是想抓仙嗎？我也是被逼的。
    鬥部陣營走出四仙，不由分說將寧壽司那名仙家扣押住，沿途寧壽司眾仙隱隱形成圍合之勢，卻被鬥部仙一聲大喝止住身形。
    "別衝動啊，我們現在隻不過是暫時請這位離開一下，你們別忘了，這是在哪裏。"鬥部仙寬慰道。
    寧壽司眾仙肅然，那主力仙歎口氣，緩緩坐回原位，目光直視臉上綻放笑容的王惡，態度鄭重了很多。
    "你們兩方還有什麽要說的嗎？若沒有，此案的定性上，便是孫悟空，徐文傑皆犯了天條，本官隻能以天條來論罪了。"紀雷剛仿佛已經隱隱聞到了兩方的火藥味，適時開口提醒了一句。
    "大人，我們……"
    "紀大人，太歲部熟讀天條明文條例，想必接下來也會遵循天條製度，足以看出陛下當初設立天條，如今效果很是斐然，我這邊倒是沒什麽要說的了。"王惡語氣溫和。
    主力仙嘴唇輕顫，嘴邊的話突然強行給咽了回去，你這叫沒什麽說的了？
    對方這話其實很有講究，若是己方還是遵循天條說事，那依舊還是會被對方牽著鼻子走，若不按照天條去說，那便是不承認陛下設立天條的公正合理度。
    王惡故意打斷自己，已經是開始堵己方的路了，而且還是特意去借了玉帝的勢，這還怎麽接？他的五指緩緩握拳，停頓了幾秒，歎息道"王靈官此言有理，寧壽司向來是信奉天條的，這徐文傑之事，或是我們考慮不周了，但其中是否存有誤會，寧壽司回去整理好相關資料，自會給眾仙一個交代。"
    寧壽司眾仙一愣，各部仙則是眯著眼，審視著那名寧壽司主力，可別看對方這是有退的跡象，這誤會二字解析下來，操作空間其實是很大的。
    到時寧壽司若是將徐文傑包裝成一仙獨斷專行，有仙為其遮掩，他們其實也是受了欺騙，到時再隨意推出個替死鬼一口咬定此事是自己授意的，那便直接斷了各部介入的機會。
    這種摸魚政策，講的就是兵貴神速，隻要我自查的快，哪怕管理上有失誤，那也是我內部消化了，你要借此事進入我的體係，那就拿出其他有效的罪證，否則便是出師無名，隨意插手其他部政事。
    玉帝低垂的眼皮顫了顫，好似有些意外。
    而王惡臉上的笑容更加濃鬱了，紀雷剛則是眉頭一皺"這不合規矩吧，此事尚未落定，你們便言是誤會，那今日會審豈不是成了笑話？"
    "哎，紀大人，你說的這話我就不是很認可了，寧壽司既然言或許是存有誤會，那便說明此事他們掌握的信息其實是不完善的，而這點雷部可以幫幫他們嘛。"
    王惡再次站起身，轉過身，拜向玉帝"陛下，看來此案疑點還是頗多，既然寧壽司主觀上堅定殺仙者亦償命，那這點臣同樣是認可的，既然是誤會，可否讓三司一殿共同去解開這個誤會，畢竟大家低頭不見抬頭見的，臣也不想今日之事，鬧的大家不愉快嘛。"
    "你想怎麽解開這個誤會？"一聲宏偉仁厚的聲音傳來，無形中讓所有仙默默低下了頭。
    "寧壽司既然言信奉天條，那三司一殿自然是遵循這個理的，他們既然打算主內排查，我等也願主外求證，大家工作上互相監督，信息上力求共享，盡快將此事水落石出。"王惡躬身行禮。
    "寧壽司眾卿，你們以為呢？"玉帝沒有去看王惡，而是將目光投向了寧壽司陣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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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力仙像是受到了極大的打擊，眼中的複雜神色難以平複，他雙手放於案桌下狠狠掐住了自己的大腿，來掩飾情緒的失控。
    王惡就差直接挑明各部共同嚴查此事了，什麽叫外部求證？那就是妥妥的給寧壽司上枷鎖，不管最終他們拿出什麽，隻要與外部審查的部門不一致，都極有可能被推翻，而且他還沒辦法說什麽，畢竟各部的確沒直接介入到太歲部。
    這事兒已經是走到死胡同了。
    "陛下，我等必將與各部同心協力，還眾仙一個公道。"主力仙眉頭顫抖，情緒緩緩平定，沉聲道"既然孫悟空是職權過當，那依照規矩，他也必須接受天庭審判，如今他反天而去，也請各部能給眾仙一個交代。"
    既然不想讓太歲部好過，那大家誰也別想好過，天庭職位空缺是有目共睹的，這孫悟空就算降職處理，你們又能給他安插什麽職位？到時啪啪打臉的還不是你們這些自說自話的各部。
    眾仙搖頭，看來寧壽司是真的被逼急了，先不說這去捉拿孫悟空的天兵還沒個準信，就算他們成功將孫悟空帶回，如果各部無法善後降職處理，那今日所說，同樣會成為空談。
    寧壽司此舉無疑還在做最後的反撲，王惡則是一拍腦袋，想起一件事，躬身麵向玉帝問道"陛下，瞧臣這記性，那孫悟空其實是死罪，他反天後竟敢拉大旗，自稱齊天大聖，這猴子簡直是膽大妄為，依臣看，應該當場格殺才對。"
    寧壽司仙臉色大變，他們發現自己好像又被坑了，對方說了這麽多，無外乎是想定性二者有罪，但現在王惡突然轉了方向，要將孫悟空當場格殺，那徐文傑便成了觸犯天條的唯一正仙，這便不用統一辦理此案了，一旦分案，定性上，便是寧壽司犯仙一案了。
    這是兩道分水嶺，到時，各部還能主外嗎？
    "陛下，我等不認同。"主力仙再也坐不住了，孫悟空必須得保下來，否則寧壽司會更加被動。
    玉帝臉色微沉"你有何不認同的？你覺得孫悟空配的上這齊天大聖四字不成？"
    "不，陛下，此事孫悟空固然膽大妄為，但他不過一山野猴精，哪裏懂得天高海闊，他那不過是扯大旗，助威風，故當不得真。"主力仙略作猶豫道"況且，陛下從未剝奪過孫悟空禦馬監一職，若是輕易將其打殺，合規合矩上難免讓仙詬病，臣隻是一心為陛下。"
    眾仙翻了翻白眼，這家夥腦袋是轉的快，反正就是不讓各部有借口分案，隻要還是孫悟空殺仙案，那太歲部就還是獨立政務，好家夥，殺孫悟空的是你們，如今保的還是你們，合著，隻有我們是傻子唄？
    "那你真是有心了。"玉帝冷哼一聲，低頭看向王惡"他說的不錯，官職上孫悟空的確還是天庭仙，若是當場格殺，於情於理也得在此案之後。"
    "陛下，說的不錯，是臣考慮不周了，其實寧壽司眾仙倒是提醒了臣，既然孫悟空是拉大旗，那陛下何不就給他個齊天大聖的官職？"王惡嘴角上揚，趕忙補充道"不過，此官職雖有名，但卻無任何職權，這樣既是對那孫悟空作了降職處理，也算是給寧壽司一個交代了吧？"
    主力仙表情倏地頓住，幾秒後，目光閃爍了一下："你他娘的玩我？"
    眾仙也被這操作雷到了，說了半天，寧壽司保不保孫悟空，這王惡其實都是要保的，隻是寧壽司這助攻，反而成就了王惡接下來要說的話。
    或許他一開始鋪墊那麽久，最終的目的就是為了保孫悟空去的，隻是前麵所有仙注意力都放在了兩方爭鋒相對上，反而忽略了這不重要的最後目的，他從始至終壓根就不是來還原真相的。
    玉帝同樣臉色不好看，王惡借寧壽司之口保下孫悟空，如今再順勢說出接下來的話，步步為營，環環相扣，他當然可以拒絕，但這樣難題反而還是回到了原點，準確點說，王惡這是犯了欺君之罪。
    王惡低著頭，默不作聲，從一開始聽到孫悟空殺仙經過後，他過來路上便反複推敲起來，其中，最不合理的時間，便是糾察靈官的匯報工作上，那是對方死後一個時辰後上報給雷部的，中間這段時間其實是空白的。
    而有權調動糾察靈官的，除了自己，其實便隻有玉帝，而且聯想到七仙女之事，玉帝很明顯有拖住自己的打算，他為何苦心積慮的要如此做，除非此事他從始至終都不想讓自己知道。
    嗬，這次真的把自己搭進去了，通臂猿猴，我這也不算辜負你之重托了吧？
    "準。"
    玉帝冷冷的說完，大手一揮"此事真相各部需盡快落實，王惡留下，其他仙可以回去了。"
    眾仙一愣，不過還是紛紛躬身告退，紀雷剛連忙低頭"陛下，王惡他……"
    "退出去。"玉帝冷冷道。
    "是。"紀雷剛三仙對視一眼，退出了大殿。
    聽著眾仙腳步聲漸行漸遠，玉帝扭頭看向王惡"王惡，你真當朕不敢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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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臣來就沒打算活著回去了。"王惡頹然的跪倒在地"陛下還記得當初授臣這都天大靈官時的批言嗎？其實臣從中體會到的無外乎公正嚴明四字，但要達到這個境界，那自然得先做到不畏強權，哪怕如陛下您之權柄，臣唯一能做的，也唯有問心無愧。"
    "放肆。"玉帝緩緩走下高台，低頭俯瞰著王惡"你分明是在怪朕利用那孫悟空，何談問心無愧？"
    "陛下，眾仙不是傻子，縱然您覺得天衣無縫，但時間久了，難保不會有仙查出端倪，如今太歲部已然浮出水麵，眾部施壓下，真相反而不重要了，陛下，你的目的達到了。"
    "哈哈哈，你原來就是這般想朕的？"玉帝擺了擺袖，坐在台階上，眼神越發冷淡"王惡，看來你真的該死。"
    王惡瞳孔收縮了下，不過，他隻是調轉了下身子，伏地磕頭道"那便請陛下賜王惡死罪吧。"
    玉帝為了整治太歲部，他能理解，但利用孫悟空的純粹，這點他無法做到感同身受，若做仙就是這般不得安寧，那這仙不做也罷。
    啪
    良久，一份印有萬字符號的文件扔到了王惡身前，他抬起頭不解的看向玉帝。
    "朕坐在這個位置，你們是不是覺得很愜意？"玉帝麵無表情，淡淡道"是啊，天地主宰，三界至尊，每一個名號都是響當當的，但結果呢？所有事總要朕去做個取舍，以前還是小家時，朕或許從未去想過要怎麽治理這個小家，但現在這個家卻是越來越大，大到讓朕頭疼，大到失去了能讓朕哪怕再任性一次的機會都不會再有。"
    "佛祖或許是對的，眾生求舍，求而不得，孫悟空注定成為不了我天庭一員，但他的價值不該隻停留在西方。"玉帝頓了頓，欲言又止，最終搖了搖頭"好好看看吧，看完後，朕就成全你求死之心。"
    王惡笑著撿起地上文件，緩緩翻開了第一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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