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顯貴帶著兩人進屋，不一會兒，牛芳母親端上菜來，馬鳴生眼睛眯成一條縫，拿起竹筷，正準備夾菜，卻立刻顯出頹唐的氣象來，不說話了，良久，才吐出一口氣，將竹筷放下。
    牛芳母親茫然道“可是菜不合口味？”
    馬鳴生搖了搖頭。
    王惡則是似笑非笑地看著馬鳴生，隻得婉拒道“我們用過了。"
    "對了，顯貴叔，你到底在哪裏看見妖怪的，能和我們說說嗎？"
    話題落到正事上，牛顯貴夫婦齊齊怔了下，也沒有再在意飯菜問題，牛顯貴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一抬頭見兩人都在看他，聲音沉了下去“那天村長讓我去他家，想著兩家能談下牛芳與牛暉的婚事，不過，當時幹完地裏的活，天也黑了，等我趕到村長家時，牛丫丫那姑娘說，村長已經歇下了。”
    "牛丫丫是誰？"王惡語氣平和道。
    牛芳母親趕忙補充:"那二丫是村長家小閨女，這女娃娃厲害，很多年前便出了村去闖蕩，這不，近些日才剛回來。"
    王惡眼裏閃過詫異之色，難怪自己沒聽過，他點頭道:"顯貴叔，後來呢？"
    牛顯貴立刻正色道"當時，我也沒多想，就想著第二天再去也一樣，所以，我便準備回去了，誰想到，那二丫說什麽，和她說也一樣，她第二天可以轉告給村長。"
    "這不鬧嘛，她一個未出閣的女子，哪裏能講的清楚，當時我便走了。"牛顯貴想了一會，忽然凝重的抬起頭:"可就在我出門後不久，我就發現不對勁了，那天可是六月初六，按理說，全村人都不該睡那麽早才對。"
    王惡好奇道:"六月初六，這個日子對牛家村而言有什麽特殊含義嗎？"
    牛顯貴點頭。
    "這是牛家村曆代傳下來的規矩，每一代人，家中都必須在這一日行祭祀大禮，可現在我們哪裏還有那財力辦這些啊，也就一切從簡了。"
    王惡眼中精光一閃道“牛家村以前還有祭祀？”
    馬鳴生也悄然身子坐直，眼觀鼻，鼻觀口，口問心，牛家村附近連個神祠都沒有，他們明顯不拜神，那這祭祀之禮，祭祀的是誰，先祖嗎？
    難怪王兄讓我閉嘴，莫非他早已看出這牛家村乃兵主九黎後裔，所以才不願多加口舌嗎？隻不過不知這一支隸屬於八十一部落中哪一族？
    傳聞，人族三祖之一的蚩尤九黎部落，以牛圖騰和鳥圖騰為標誌，這牛家村怕不是這般由此轉變而來。
    比起馬鳴生的不解，王惡則是內心有些複雜，不管是蚩尤還是另兩位與他而言，都是奠定人族之路的先靈，不管是黎民百姓，還是炎黃子孫，總歸是殊途同歸的。
    對此，當年逐鹿之戰，說到底那也是人族內部之戰，這些對於牛家村來說，都太過久遠，他又何必往事重提。
    牛顯貴夫婦當然不知道，兩人心中到底在想什麽，他雙手按在四方小桌上，忽然悠悠地說“有的，聽我爺爺說，他父親那一輩，村裏都還有祭祀之禮，隻不過，後來因為常年戰爭，導致牛家村遷徙數次，村裏再也拿不出多餘錢財，這祭祀也就作罷了。"
    馬鳴生回頭看看王惡，所以牛家村少了祭祀活動，原有積累的香火供奉斷了，沒了可收割的油水，這才導致仙神避退嗎？狗日的天仙，這不和某些地仙一個德行嗎？
    王惡轉頭與馬鳴生麵麵相覷，一時語結，他從沒接觸過香火道，可香火神案一事，的確讓他明白了一些事，那便是所謂的香火之力，其實是來自於人族的信仰，供奉轉換成天寶，而香火自然也會成了某些仙本身的養料。
    牛家村地處偏僻，又因為沒了香火供應，所以再也吸引不了天仙坐鎮，也或許有些天仙早就知道此處，卻有意避開了，都說有錢能使鬼推磨，可沒錢誰又願意做那推磨的鬼？
    這是天庭對於下方天仙指派政策上的疏漏，故而導致，一仙不作為，方方不作為，可正因牛家村不信鬼神之說，祭祀之禮沒有特定源頭，反而讓這些仙家走的毫無心理負擔，以至於，妖族踏入人族地界，猶過無人之地。
    這種事，牛家村或許還隻是冰山一角，可王惡看見的，卻是人間部署問題上，被撕開的一大片漏洞，一邊拿著天庭俸祿，一邊還想著占盡地利為自己謀福祉，這世上哪有這種好事？
    王惡冷靜問:"所以，六月初六這個日子，對於牛家村人而言，便是祭祀之日，可村長卻在那日很早便睡下了，顯貴叔，你別告訴我，那妖怪，你是在村長家看見的？"
    牛顯貴搖頭道:"哪能啊，雖然我有心是準備回去看下的，可那日，一想起牛芳他娘自己在家裏籌備，也忙不過來，我也就回來了。"
    "可就當我轉過牛福家時，我看見一隻毛絨的白紅色尾巴，一下就從牛福家院牆狗洞縮了進去，剛開始，我還以為是山裏的畜生進了村，便想著趕走便是，誰曾想，當我爬上牆角時，卻是看見那是一名女娃娃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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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到這裏，牛顯貴臉色蒼白了些許，不說話了，良久訥訥道“她，那女娃娃她竟然長著尾巴。”
    馬鳴生豁然站起，臉色寒冷。
    王惡眉頭緊鎖:"然後呢？"
    "她蜷縮在雞舍裏，嘴角全是血，從我那個角度隻能看見側麵，可正當我害怕時，便聽見牛福阿婆的燭火亮了，牛福阿婆喊了句，"誰啊"，喊完後，我再看，那女娃娃卻不見了。"
    "當時，整個雞舍的雞死了大片，第二天，牛福阿婆找上村長，說不知哪個挨千刀的，半夜去給她雞挨個放血，我這才反應過來，那女娃娃怕不是人哦！"
    說話間，本來是晴朗的天色忽然大暗下來，一陣風把木舍門窗刮得哐當一聲，牛芳母親急忙站起把門窗關好，細微的雨點就已經刷了下來，遠處的天邊烏雲密布，一條無聲的閃電在雲層裏閃爍了一下，讓牛顯貴不禁打了個寒戰。
    豆大的雨點密集地落了下來，一桌人都有點意外，所以顯得氣氛有點沉默。
    "所以，你便將這事說與了村裏人聽，可他們根本不相信你，而你與牛福家阿婆，也是那時候結了怨？"王惡笑了笑:"這是我聽我爺爺說得，他說本來送給你的黃瓜，被那牛福阿婆給搶走了。"
    牛顯貴苦澀一笑，牛芳母親忿忿道:"可不是嘛，這牛芳爹好心告訴她實情，她不聽就算了，反而說是我們家半夜去幹的，見事情鬧大，這才找了個妖怪的理由騙他們，這讓我們哪裏說理去。"
    "要不是顯貴這些年在村子裏性子還不錯，最後村長找來隔壁村的獸師鑒定，說是野獸幹的，還真就讓那牛福阿婆把白的說成黑的了。"
    牛顯貴這會已經完全緩過勁來了，他衝王惡兩人連連拱手，賠笑道“也沒她說的那麽嚴重，其實當時回來和她們娘兒倆說，她們也不信，這不，牛芳要不出這檔子事，誰又會相信，這世上真的有妖怪？"
    馬鳴生悻然坐下，這牛顯貴前腳剛離開村長家，後腳便遇上了那狐妖，這運氣未免也太背了點吧？還是說那狐妖，是在身受重傷情況下，迫不得已急需要血氣恢複，所以才慌不擇路沒有發現他？
    那她為何不吞噬人血？
    不對，妖氣善於外，不潛於內，人血血氣旺盛，若吸食，短時間內，妖氣必然難以掩蓋，所以她才退而求其次，吞食雞血。
    可王兄既然在這村內，想必早該發現了才對，可為何一無所獲？
    突然，馬鳴生腦內靈光一閃，還沒等他說話，王惡愕然變色道“五德之力。"
    馬鳴生眼裏神光劃過，正是如此，這雞常被授予鳳凰後裔的原因，並非單指血脈，而是雞，頭頂紅冠，如同戴冠的君子，象征著文德，腳爪鋒利，善鬥外敵，寓意武德，遇敵敢拚，從不退縮，此乃勇德，遇食呼朋引伴同食，當個仁德，報曉從不失信，為信德，這五德之力，本就有驅邪妙用。
    那狐妖就是想借用雞血尋這五德庇佑，所以仙才不能察。
    王惡站起身:"顯貴叔，那妖孽想必還在村裏，這法子雖能暫時掩藏蹤跡，可絕非長久之計，還請將村中年輕女子集合起來，我們來做個辨別。"
    牛顯貴:"好，我這便去叫人。"
    牛顯貴站起身，王惡輕輕拍了拍對方肩膀，一抹金光沒入他的體內，他扭頭不解的看著王惡，王惡笑著看了眼坐立不安，一臉擔憂之色的牛芳母親，笑道:"這護身咒，妖邪不能近，鬼魅難上身，有它在，我們也放心些。"
    牛芳母親一愣，抬起頭，露出尷尬之色，她明白自己那點心思，終歸是沒逃過對方眼睛，本以為告訴了他們一切，他們會自己去解決，卻沒想到是讓牛顯貴親自跑這一趟。
    她當然不樂意了，牛芳這才剛醒，要是顯貴再出事，自己怎麽承受得了？
    見牛顯貴走遠，牛芳母親抿下嘴，歉意道:"那個，我不是那個意思……"
    "隻是……"
    見她欲言又止，王惡不在意道:"人之常情，您也不用放在心上。"
    王惡給了馬鳴生一個眼色，轉頭和顏悅色道:"放心，我們會保證顯貴叔安全的。"
    說完，兩人走出了木屋，牛芳母親張了張嘴，像是卡住了喉嚨般，隻能無奈目送著他們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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