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章 試煉之鏡,命運回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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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墨的意識在撕裂感中沉浮時,最先觸到的是鼻尖縈繞的潮濕氣息。
    那是江海市入梅時特有的,混著梧桐葉汁液與瀝青路麵蒸騰的味道。
    等他穩住身形,入目便是記憶裏那盞搖晃的路燈——燈罩裂了道細縫,暖黃光暈漏出來,在青石板路上淌成一片模糊的金。
    \"歡迎來到命運鏡像。\"
    青鸞的聲音從身側響起,比之前更輕,像一片被風托起的羽毛。
    林墨轉頭,見她的虛影幾乎透明,連發間最後一根羽毛都泛著淡白的光,\"這不是真實的過去,是你命線裏所有可能的"曾經"交織成的幻境。
    你需要在不改變既定事實的前提下,重新審視自己的選擇。\"
    \"失敗會怎樣?\"林墨摸向胸口,變量印璽在識海深處微微發燙,那枚銀色的錨正隨著他的心跳輕顫。
    \"心智被困在時間循環裏。\"青鸞指尖浮起半頁殘舊的命書,上麵的朱砂字正在簌簌脫落,\"但你是變量,或許......\"她的聲音突然低下去,目光越過林墨的肩頭。
    林墨順著望去。
    二十米外的巷口,穿江海大學藍白校服的少年正站在路燈下。
    他抱著個布包,布包四角露出青玉的光澤——那是三年前,林墨在古玩街花三百塊淘來的\"老玉\",後來激活了殘缺傳承的那塊。
    此刻少年的指尖正抵著布包,眉頭微蹙,像是察覺到了什麽。
    那是\"曾經的自己\"。
    林墨喉結動了動。
    他記得這一晚:暴雨前的悶熱,他為了湊下個月的房租,鬼使神差走進那條連地圖都標不全的古玩街;他記得布攤老板拍著胸脯說\"這玉是明代老坑料\"時眼裏的狡黠;他更記得當指尖觸到玉麵的瞬間,識海裏炸響的轟鳴,還有隨之而來的,巷尾那道紅影——
    \"別過去。\"青鸞突然抓住他的手腕。
    她的手沒有溫度,卻帶著某種奇異的滯澀,像在觸摸流動的水,\"你現在的任何幹預都會扭曲鏡像。
    觀察,是第一步。\"
    林墨深吸一口氣,退到巷口的梧桐樹後。
    梧桐葉沙沙作響,混著遠處夜市的喧囂,將兩個時空的\"林墨\"隔開。
    他望著過去的自己抬起頭,目光精準地投向巷尾——那裏此刻空無一人,可林墨知道,三分鍾後,穿猩紅旗袍的女人會從陰影裏走出來,發間的珍珠簪子閃著幽光。
    \"她的指甲是不是比記憶裏長了半寸?\"林墨突然開口。
    青鸞一怔:\"你能看見鏡像的偏差?\"
    \"三年前那女人的指甲蓋到指節,現在......\"林墨眯起眼,\"她小指的指甲尖泛著青,像被什麽東西啃過。\"他摸了摸下巴,變量印璽在識海深處傳來灼燒般的熱意,\"這不是單純的回憶重放,是命運線在自我修正時產生的裂隙。\"
    過去的林墨已經邁出了第一步。
    他抱著布包,腳步比記憶裏更慢,走到巷尾時甚至頓了頓——記憶裏的他是直接衝過去的,因為那時的他不知道,紅影是黑水盟設下的引靈陣。
    \"他在猶豫。\"林墨的指節抵著樹幹,指腹能摸到樹皮的紋路,\"三年前的我為什麽不猶豫?
    因為青玉在發燙,告訴我"危險",但"去"的念頭更強烈。
    現在鏡像裏的他......\"他突然頓住,\"他的布包在抖。\"
    青鸞湊近看:\"玉在排斥他?\"
    \"不。\"林墨的瞳孔微微收縮,\"是鏡像在模擬"如果我當時選擇退縮"的可能性。\"他想起被卷入漩渦時看到的碎片——那個在都市裏做普通上班族的自己,結婚生子,終其一生沒見過靈氣。
    原來所有\"未選擇的路\"都在這裏,像被封存在琥珀裏的昆蟲。
    過去的林墨突然抬起手,按在胸口。
    林墨知道,那是青玉在發燙。
    少年的眉頭漸漸鬆開,眼神從猶豫轉為堅定——和記憶裏分毫不差。
    他甚至笑了笑,像是對自己說了句什麽,然後大步走進巷尾的陰影。
    \"他沒變。\"青鸞輕聲道。
    \"不,他變了。\"林墨望著少年消失的方向,嘴角揚起極淡的弧度,\"他剛才摸胸口的動作比三年前慢了零點三秒,但最終還是選擇向前。
    這說明......\"他頓了頓,變量印璽的熱意順著經脈漫遍全身,\"命運鏡像不是複製,是篩選。\"
    接下來的場景開始快速切換。
    林墨站在實驗室門口,看過去的自己趴在桌上寫代碼,屏幕裏是改良後的丹方公式。
    他記得那夜自己熬了三個通宵,因為火屬性靈草的配比總是差那麽一點。
    此刻鏡像裏的\"他\"突然停住,筆尖在紙上戳出個洞——記憶裏的他是在淩晨三點突然想通的,靈感來自《無機化學》課本上的催化劑理論。
    林墨抬手,指尖在空氣中劃出銀色光痕。
    那是一行化學公式的殘影,懸浮在\"過去的自己\"頭頂半尺處。
    少年的筆尖動了動,突然抬頭望向虛空,嘴角慢慢翹起。
    他抓起筆在紙上狂寫,墨點濺在袖口都沒察覺——和記憶裏一樣,但這一次,他的肩膀挺得更直。
    \"你在引導。\"青鸞的虛影終於有了絲血色,\"不是改變結果,是讓"他"更堅定地走向結果。\"
    \"變量不是篡改命運的筆,是校準命運的尺。\"林墨說。
    他的聲音裏帶著某種釋然,像是終於看懂了一直攥在手裏的地圖。
    場景再次翻轉。
    這一次是秘境入口,林墨記得那是他第一次和黑水盟正麵交鋒。
    鏡像裏的\"他\"站在懸崖邊,身後是追來的三個練氣期修士,而前方的秘境入口正在緩緩閉合。
    記憶裏的他選擇硬闖,用剛覺醒的吞噬體質吸收了對方的法器,代價是後背被劃開三寸長的傷口。
    此刻鏡像裏的\"他\"在猶豫。
    懸崖風大,吹得他額前的碎發亂飛。
    林墨看見他的右手按在腰間——那裏別著葉婉清送的短刃,記憶裏的他直到最後一刻才拔出來。
    \"該推一把了。\"林墨低語。
    他屈指一彈,變量印璽在識海炸開一團銀光。
    懸崖下的鬆濤突然變了方向,卷起一片落葉,精準地打在\"過去的自己\"手背上。
    少年的手指一顫,握住短刃的動作自然得像是本能。
    他轉身時眼底閃過冷光,那是記憶裏沒有的鋒芒——但結果依然沒變:他衝進秘境,後背帶傷,卻也帶走了關鍵的靈草。
    \"原來如此。\"青鸞忽然笑了,她發間的羽毛不知何時又長出了幾根,\"所謂"不改變既定事實",是允許"過程"的微調,隻要"結果"的核心不變。
    而你在做的,是讓每個"他"都更接近"真正的你"。\"
    林墨沒有回答。
    他感覺自己的腳步越來越輕,像是踩著雲。
    場景轉換的速度加快,他走過校園的銀杏道,看過實驗室的晨光,站在秘境的瀑布前,最後停在一座山巔。
    那是飛升前夜的山巔。
    月光像銀沙般鋪在石台上,另一個\"林墨\"坐在那裏,膝蓋上放著碎裂的仙界玉璧。
    他的眉間沒有金色符文,眼神裏是林墨從未見過的迷茫:\"如果飛升意味著忘記一切,這樣的道,不修也罷?\"
    林墨走到他對麵坐下。
    山風掀起兩人的衣擺,像兩團即將熄滅又重新燃燒的火。
    \"你在怕什麽?\"林墨問。
    \"怕自己變成當年追殺散修的那些人。\"過去的自己摸了摸玉璧的裂痕,\"怕"理性"變成冷漠,"吞噬"變成掠奪。
    怕......\"他抬頭,眼裏有星子在晃,\"怕葉婉清最後看我的眼神,和那些被我吞噬的修士一樣。\"
    林墨笑了。
    他想起第一次見葉婉清時,她用劍指著自己的喉嚨,說\"青霄門不收廢物\";想起在變量之域裏,她手心的汗透過玉簪傳到自己皮膚上;想起她每次說\"別偷懶\"時,耳尖都會泛紅。
    \"你記得她給你送過三次傷藥嗎?\"林墨說,\"第一次是秘境裏的刀傷,她把藥瓶砸在你腳邊,說"青霄門弟子不能死於小傷";第二次是雷劫後,她坐在你床頭,用靈氣幫你溫養經脈,嘴硬說"掌門讓我來的";第三次......\"他頓了頓,\"是昨天,在變量印璽即將崩潰時,她明明自己都快撐不住了,還說"我送你到最後一步"。\"
    過去的自己愣住了。他的指尖輕輕顫抖,像是觸到了被遺忘的溫度。
    \"道心不是刻在玉璧上的符文,是刻在血肉裏的記憶。\"林墨伸手,按在對方眉心,\"你看,變量印璽在發燙——它在告訴你,所有你珍惜的,都不會被吞噬。\"
    山風突然停了。
    月光漫過兩人交疊的手掌,過去的自己眼裏的迷茫開始消散。
    他低頭看向膝蓋上的玉璧,裂痕裏滲出點點金光,像是被某種更堅韌的東西重新粘合。
    \"我好像......\"他輕聲說,\"想起來了。\"
    下一秒,整個幻境開始崩塌。
    石屑從頭頂簌簌落下,山巔的月光碎成星塵,大學的路燈、實驗室的屏幕、秘境的懸崖,所有鏡像碎片都在朝林墨湧來。
    他感覺有什麽東西正順著眉心往下鑽,像是有人在往他的命線裏刻字。
    \"命運觀測者。\"青鸞的聲音從虛空中傳來,帶著難以掩飾的驚喜,\"你激活了新的命紋!\"
    林墨摸向眉心,指尖觸到一道凸起的紋路,像一片展開的星圖。
    變量之域的光霧重新翻湧,但這次不再是混亂的撕扯,而是有了清晰的脈絡,像是無數條發光的絲線正在編織成網。
    \"變量之域......在重塑。\"林墨聽見自己的聲音,帶著幾分陌生的沉穩,\"它在為我......不,為所有變量,建立新的坐標。\"
    青鸞的虛影完全凝實了。
    她發間的羽毛閃著七彩光,比任何時候都鮮活:\"這是從未有過的事。
    變量之域存在了上萬年,從沒有誰能......\"
    \"噓。\"林墨突然抬頭。
    他望著光霧深處,那裏有個熟悉的身影正在浮現——是葉婉清,她的劍尖還凝著半輪明月,眼裏有他從未見過的焦急。
    \"該回去了。\"林墨笑了,變量印璽的銀錨在識海深處輕輕一顫。
    他能感覺到,變量之域的波動正在趨於穩定,某種全新的力量在他體內流轉,像春溪破冰,勢不可擋。
    而在這力量的最深處,有個聲音輕輕說:
    \"下一次,無論命運拋出怎樣的變量,我都能接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