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墨的意識在黑暗中翻湧，再睜眼時，已站在一片星光澆築的殿堂中央。
    頭頂是無窮高的穹頂，無數鎏金法典懸浮流轉，封皮上的咒文像活物般遊弋，每一頁翻動都帶起細微的法則漣漪。
    正前方九座雲台呈北鬥狀排布，九道身影端坐在雲氣裏，法袍上的金紋泛著冷冽的光，連麵容都被法則迷霧籠罩——那是命運係統最頂端的“九律尊”。
    葉婉清的手還攥在他掌心，指尖涼得驚人。
    他側頭看她，少女睫毛微顫，原本總是挺直的脊背此刻微微繃緊，卻仍梗著脖子與九律尊的方向對峙。
    青鸞縮在兩人身側，命書虛影在她身後若隱若現，書頁邊緣還殘留著變量之域崩塌時的焦痕，她嘴唇動了動，聲音細得像遊絲：“這裏是命運法庭……任何試圖篡改根本命律的存在，都要在這裏自證合理性。”
    最後三個字幾乎是從齒縫裏擠出來的。
    林墨能感覺到她的顫抖透過空氣傳來——這個向來冷靜的命書化身，此刻連魂體都在發虛。
    “若無法自證？”葉婉清突然開口，聲音比平時更冷，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
    青鸞抬頭看了眼九律尊的方向，喉結動了動：“會被永久歸零。他們隻信邏輯，不認情感。”
    殿堂裏的空氣突然一沉。
    林墨感覺有根無形的針戳進識海，是九律尊的神識在掃描。
    他沒躲，任由那股冰冷的力量穿透靈海、洞穿記憶，最後停在丹田處那枚流轉著黑白光紋的變量印璽上。
    “外來者。”
    第一律尊的聲音像青銅撞鍾，震得人耳膜生疼。
    林墨的太陽穴突突直跳，卻反而鬆開葉婉清的手，向前走了半步。
    他能感覺到葉婉清的指尖在他掌心驟然收緊，又慢慢鬆開——她明白，這一步必須由他自己走。
    “我不是來請求寬恕的。”林墨仰頭看向九律尊，聲音清亮，“我是來修正錯誤的。”
    九座雲台同時泛起微光。
    第二律尊的聲音帶著審視：“係統運行三十萬年，你說的‘錯誤’從何而來？”
    “從靈氣潮汐的紊亂，從靈霄界與都市的通道崩潰，從黑水盟能利用係統漏洞掀起血劫。”林墨抬手，變量印璽在掌心浮起，“你們維護的秩序，早已跟不上世界的變化。”
    青鸞猛地抬頭看他，眼底閃過驚色——她顯然沒想到林墨會直接挑戰九律尊的權威。
    葉婉清則悄悄退後半步，將後背留給林墨，指尖在儲物戒上輕輕一按，青霄劍的劍柄便抵在掌心——這是她能給的，最沉默的支持。
    “證據。”第三律尊的聲音像冰碴子。
    林墨閉了閉眼。
    他能感覺到“命運觀測者”能力在識海深處蘇醒，那些被他珍藏的因果碎片開始翻湧：飛升裂隙裏扭曲的靈氣漩渦、黑水盟老巢中刻滿禁術的石壁、江海市深夜街頭飄著靈能電波的霓虹燈、還有他在實驗室裏用代碼重構的符陣模型……
    當第一幅影像在殿堂中央浮現時，九律尊的法袍金紋突然劇烈震顫。
    那是靈霄界與都市的通道。
    畫麵裏，原本穩定的傳送陣正在崩解，半塊手機大小的芯片卡在陣眼處——那是林墨用現代科技改良的靈能轉換器，此刻卻像根楔子，將兩界的法則強行割裂。
    “六十年一次的靈氣潮汐，讓科技產物在靈霄界異變，修真法器在都市失效。”林墨的聲音隨著影像流轉，“你們的係統隻規定了兩界隔離，卻沒規定如何應對交融。”
    第二幅影像是黑水盟的密室。
    戴著青銅麵具的首領將手按在一麵光牆上，牆上浮現的竟是命運母線的投影——那些本該由九律尊掌控的因果線，此刻正被對方用某種邪術篡改。
    “他們用活人血祭喂養‘命運蛀蟲’，啃食係統漏洞。”林墨的指節捏得發白，“而你們的法則，連這種顯而易見的侵蝕都檢測不到，因為你們隻盯著‘既定命律’，卻忘了‘變量’才是世界的常態。”
    第三幅影像突然變得溫暖。
    那是江大實驗室，林墨站在全息投影前，指尖在空氣裏劃出符陣軌跡，旁邊的電腦屏幕上，一行行代碼正與陣紋同步閃爍。
    葉婉清抱著一摞丹方走進來，嘴上嫌棄他“不務正業”，卻悄悄將改良過的火屬性靈液放在他手邊。
    “我融合科技與修真，用化學公式改良丹方，用編程邏輯破解古陣。”林墨望著影像裏自己發亮的眼睛，“不是為了對抗係統，是為了讓係統能適應這個既存在仙人，又存在手機的世界。”
    九律尊的雲台突然同時亮起金光。
    林墨感覺有無數道神識像手術刀般剖開他的記憶，從第一次激活青玉的碎片，到與葉婉清在秘境裏背靠背抗敵，再到為救青鸞強行吞噬法則碎片時的瀕死……所有他以為被遺忘的細節，此刻都在殿堂裏鋪陳開來。
    “你想‘更新’係統。”第一律尊的聲音終於有了波動。
    “不是更新，是進化。”林墨迎上那道無形的視線，“你們維護的是‘秩序’，但真正的秩序不該是僵化的。靈霄界的修士需要了解都市的科技，都市的人類也該知道靈能並非玄學——兩界交融是必然，係統卻還在用三十萬年前的規則限製。”
    殿堂裏陷入死寂。
    葉婉清悄悄挪到他身側，兩人的肩膀輕輕相碰。
    青鸞的命書突然展開，用隻有他們能聽見的聲音低語：“他們在計算你所有行為的因果率……成功率不到三成。”
    林墨沒說話。
    他望著懸浮的法典，想起第一次在古玩街撿起青玉時，那個白發老者說的“待你歸來”——原來所謂的“歸來”，從來不是回到過去的青霄門，而是走到秩序的最頂端，親手推開新的門。
    “你說得對。”
    第一律尊的聲音像春冰初融。
    九座雲台的金光同時收斂，露出下方九張模糊卻威嚴的麵容。
    為首者抬起手，一道金光穿透穹頂，直落林墨眉心：“係統確實已顯疲態。那麽，你可願承擔‘變量重構者’之責？”
    林墨感覺那道金光裏蘊含著整個命運係統的重量。
    他看向葉婉清，少女的眼睛亮得驚人，像藏著兩顆星子；又看向青鸞，命書化身衝他用力點頭，書頁上的焦痕不知何時已消失不見。
    “我願意。”
    話音未落，整個命運法庭轟然震動。
    懸浮的法典開始重新排列，九律尊的雲台緩緩下沉，融入殿堂地麵的星圖。
    林墨感覺有無數因果線纏上他的識海，命運母線的光流從四麵八方湧來，將他的意識包裹成一個光點。
    葉婉清的手最後一次攥緊他的手腕，溫度透過皮膚傳來，像一顆火種。
    “等我。”他聽見自己的聲音被光流撕碎，“我會帶新的規則回來。”
    下一刻，黑暗再次籠罩視野。
    而在意識的最深處，他聽見命運母線的輕語——那是舊秩序崩解的聲音，也是新規則誕生的啼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