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墨的意識墜入虛無時，最先感受到的不是疼痛，而是某種被剝離的空蕩。
    像是有人用細針挑開他與身體的最後一絲聯係，識海深處那枚玉墜灼燒著皮膚，卻遠不及此刻靈魂被拉扯的刺痛。
    他想抬手觸碰胸口，卻發現“手”這個概念正在模糊——這裏沒有實體，隻有意識在黑暗中漂浮。
    “叮——”
    一聲清響刺破混沌，無數淡藍色光幕從四麵八方湧來。
    林墨瞳孔微縮——那是他從未經曆過的人生片段。
    第一幕：他站在靈霄界最高的觀星台，玄色道袍無風自動，眉心豎目緩緩睜開。
    腳下跪著成百上千修士，葉婉清也在其中，卻垂著頭，發間的青玉簪子碎成齏粉。
    “執棋者大人，黑水盟餘孽已清。”她的聲音像被抽幹了溫度。
    林墨想開口喊她名字，喉間卻溢出自己的冷笑：“斬草要除根，他們的血脈，一個不留。”
    第二幕：都市的天際線被紫色雷暴撕裂，他站在坍塌的青霄門山門前，掌心握著正在崩潰的命運之輪。
    葉婉清的身影倒在瓦礫中，胸口插著半把斷劍——那是他的本命飛劍。
    “你說過要護我周全。”她的血染紅了他的道袍，“原來變量，比命運更殘忍。”
    第三幕、第四幕……光幕如潮水般翻湧，林墨看見自己成了最冷漠的規則製定者，成了兩界毀滅的導火索，甚至成了跪在石像前的新傀儡。
    每一幕裏的“他”都帶著相似的麵容，卻沒有一雙眼睛像現在這樣鮮活——那些眼睛裏隻有係統的冷光，或者毀滅的瘋狂。
    “很震撼？”
    熟悉又陌生的聲音從背後響起。
    林墨猛然轉身，玄色道袍的身影正從虛空中踱步而來，眉心豎目閉合著，麵容與他有七分相似，卻多了幾分冷硬的狠勁。
    那是第一代執棋者的幻影，連聲音都與他如出一轍：“這些都是你可能的未來。選一條，或者被係統碾碎。”
    林墨的意識在震顫。
    他想起前一刻石像裂開的嘴角，想起青鸞說“變量不過是係統進化的程序”——原來終局試煉的本質，是要他在“臣服”與“毀滅”間選一條路，而所有動搖都會被判定為失敗。
    “你以為你能改變什麽？”幻影的聲音像重錘敲在識海上，“從你撿起青玉的瞬間，就注定是我留在時間長河裏的棋子。”
    林墨突然閉上眼。
    記憶如潮水倒灌：古玩街那枚沾著灰塵的青玉，葉婉清第一次見他時冷著臉遞來的《基礎符咒入門》，青鸞在他識海第一次顯形時指尖的銀芒，還有那天在青霄峰頂，他用化學公式改良的聚靈陣突然亮起時，葉婉清瞪圓的眼睛裏藏都藏不住的驚喜。
    “我不是誰的棋子。”他的意識裏泛起溫熱，那是玉墜裏封存的神魂烙印在共鳴，“我是變量。”
    睜眼時，金芒從他瞳孔深處炸開——破妄能力覺醒的瞬間，所有光幕都開始扭曲。
    林墨看見那些“未來”的邊緣浮起密密麻麻的數據流，像被拆解的代碼。
    原來每個幻象都是係統基於他的性格、經曆推演的可能性模型，看似真實，實則是邏輯嚴密的虛擬場景。
    “有意思。”幻影的腳步頓住，“你居然能看穿推演層。”
    林墨沒有回應。
    他的意識沉入數據流中，像當年拆解學校機房漏洞那樣，指尖虛點——這具意識體竟真的觸碰到了幻象的底層邏輯。
    變量契約的條款在識海浮現，那是他與青鸞共同刻下的“如果林墨隕落，由葉婉清啟動變量契約”的神魂烙印，此刻正隨著他的解析，在數據流裏投下一片陰影。
    “反向接入？”幻影的聲音終於有了波動，“你以為用契約就能撬動係統？”
    “試試看。”林墨的意識體泛起微光，那是吞噬體質在自動吸收幻象中的能量。
    他想起改良丹方時用的化學平衡式，破解古陣時用的編程邏輯——修真與科技，本就該是硬幣的兩麵。
    當數據流與神魂烙印開始纏繞，他突然捕捉到一絲漏洞：所有幻象都基於“林墨會為了生存\力量做出選擇”的前提，卻從未推演過“他為了某個人”的可能性。
    新的光幕毫無預兆地炸開。
    林墨的呼吸幾乎停滯。
    畫麵裏是命運碑林的盡頭，葉婉清站在繚繞的霧氣中，發間青玉簪子泛著幽光，可她手中握著的，是半塊破碎的石板。
    石板上的紋路他再熟悉不過——那是變量契約的核心條款。
    “林墨，我選拒絕。”她的聲音帶著哽咽，卻出奇地堅定，“你說過要帶我看兩界貫通後的星軌，說過要教我用代碼畫符……這些我都還沒做到。”
    她抬起手，破碎的石板在掌心燃燒。
    林墨看見自己的神魂烙印正隨著火焰消散，而葉婉清的指尖滲出鮮血，在虛空中畫出歪歪扭扭的符——那是他教她的最基礎的“定魂符”，她學了三天才勉強畫成。
    “所以，你給我回來。”
    畫麵突然碎裂。
    林墨的意識體劇烈顫抖，他終於明白這道影像是係統展示的“未發生的未來”——如果他在此時被轉化為執棋者，葉婉清會選擇摧毀變量契約，用最笨拙的方式，賭上一切把他拉回來。
    “原來你真正的弱點，是她。”幻影的聲音裏浮起笑意，“現在動搖還來得及，我可以讓她活——”
    “住口。”林墨的意識體突然膨脹，金芒與銀芒在其中交織。
    他想起葉婉清每次護短的模樣：明明冷著臉說“你再亂改丹方我就燒了你的實驗筆記”，卻偷偷往他丹爐裏塞千年朱果；明明說“元嬰期大比你肯定輸”，卻在他被偷襲時用本命法劍替他擋下致命一擊。
    “我選第三條路。”他的意識體撞向最近的光幕，數據流被撞得四處飛濺，“既不臣服，也不毀滅。兩界要貫通，葉婉清要站在我身邊看星軌，而我——”他的聲音裏湧起滾燙的熱度，“要做自己的執棋者。”
    幻象空間開始崩塌。
    林墨感覺有什麽東西在拉扯他的意識，像是要把他拽回中樞。
    當最後一絲光幕消失時，他看見命運之輪的虛影懸在頭頂，齒輪咬合的聲響震耳欲聾。
    “你以為你能逃出命運？”幻影的身影再次浮現，這一次他的眉心豎目緩緩睜開，“你已經輸了。”
    命運之輪開始轉動。
    林墨的意識體突然被無數金色符文包裹，那些符文像活物般鑽入他的識海，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在說：“接受傳承，成為執棋者……”
    他瘋狂地掙紮，可符文的力量太強了。
    玉墜在胸口燙得幾乎要燒穿意識體，那是青鸞刻下的“葉婉清有權選擇是否執行”的條款在共鳴。
    他的意識開始模糊，最後看見的畫麵是命運之輪中心的空洞，那裏似乎有什麽東西在等待——
    “葉婉清……”
    他的呢喃被符文吞沒。
    當最後一絲清醒即將消散時，他聽見命運之輪的齒輪聲裏，混進了一聲清脆的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