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核共鳴陣的光芒熄滅時，葉婉清的指尖正按在陣眼上。
    她能清晰感覺到陣台表麵的溫度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冷卻，像被抽走了最後一絲生氣。
    掌心的冷汗順著陣紋的溝壑往下淌，在青灰色的石麵上洇出個小小的水痕——這是她生平第一次握不住法器的溫度。
    “宿主生命體征還在。”青鸞的聲音比往常多了幾分沙啞，紙頁翻動時帶起細碎的金光，“但靈海紊亂程度超過金丹境修士渡雷劫時的十倍。他的意識......”
    “被封在裂隙殘影裏。”葉婉清截斷她的話，垂眸看向腳邊。
    那裏躺著林墨的青玉墜子，繩結不知何時鬆開了，墜子上還留著他掌心的餘溫。
    她蹲下身，指尖剛碰到玉麵就觸電般縮回——那溫度竟比活人還燙，像團燒得正旺的小火焰。
    “他分裂了意識。”青鸞的書頁突然泛起暗黃，幾行金色小字從紙頁裏浮出來，“一股隨變量漩渦消散，另一股被觀測者的殘識困在意識夾層。若三息內找不到錨點......”
    “三息？”葉婉清猛地直起身，發間青玉簪子“叮”地撞在陣台邊緣。
    她攥緊那枚溫熱的墜子貼在胸口，靈力如潮水般順著經脈湧出，在掌心凝成淡青色光團，“青鸞，啟動靈犀引！我要和他意識同頻。”
    “不可！”青鸞的書頁“唰”地展開，金芒刺得葉婉清眯起眼，“您的識海強度至多承受金丹境修士的意識衝擊，而宿主現在......”
    “他連金丹都沒到。”葉婉清打斷她，指尖快速結印，光團裏開始滲出細碎的銀光，“就算他現在是化神境......”她頓了頓，喉結動了動，“我也得把他拽回來。”
    青鸞的書頁突然劇烈震顫，原本工整的金漆字開始扭曲，最後化作一串數據流鑽進葉婉清眉心。
    與此同時，實驗室外的夜空裏，那顆曾閃了兩下的星星突然爆亮——那是青霄門特有的傳訊星，可此刻星芒裏竟裹著暗紅，像滴懸在夜幕上的血。
    葉婉清沒看天。
    她閉著眼，將靈力一絲一縷注入青玉墜子，耳畔全是自己的心跳聲。
    一下，兩下，第三下時，她突然踉蹌半步——有什麽東西順著玉墜鑽進了識海，是林墨的氣息，帶著點熟悉的焦糊味，像他上次煉錯丹方時飄出來的味道。
    “找到了。”她低喃著，睫毛在眼下投出顫動的陰影。
    同一時刻，林墨的意識正漂浮在一片虛無裏。
    四周是斷裂的命運線，像被剪斷的琴弦般亂顫。
    記憶碎片在他身側飄來飄去，十歲時炸飛的燒杯還沾著焦糊的試劑，十六歲的涼豆漿正從紙杯裏往外滲，葉婉清揮劍時發尾掃過他鼻尖的觸感......可這些碎片邊緣都泛著詭異的黑，像被誰用墨汁泡過，每碰一下就模糊一片。
    “又少了。”林墨伸手去抓那杯豆漿，指尖剛碰到杯壁，整杯豆漿就“滋啦”一聲化作黑煙。
    他盯著自己逐漸透明的手掌，突然笑了——這副樣子倒真像台快沒電的計算機，內存正被病毒瘋狂吞噬。
    但他的思維比任何時候都清晰。
    觀測者的殘識還藏在意識夾層裏，像條躲在陰影裏的蛇，每吞噬一片記憶就吐一次信子。
    林墨能感覺到那些黑絲正順著記憶碎片往他識海深處鑽，試圖篡改他的認知——剛才他差點把葉婉清的劍認成菜市場賣的菜刀，要不是那縷熟悉的冷梅香還纏著劍尖。
    “得主動剝離。”他閉起眼，按照青鸞教過的意識海梳理法，在識海裏構建起代碼防火牆。
    藍色的數據流從他眉心湧出，將記憶碎片分成兩堆：左邊是被黑絲纏繞的“汙染區”，右邊是邊緣幹淨的“核心區”。
    第一片被丟進汙染區的是十歲炸燒杯的記憶。
    焦糊味還在鼻腔裏打轉，他卻狠下心將碎片按進吞噬漩渦——吞噬體質在意識層麵同樣生效，那些黑絲剛接觸漩渦就發出尖嘯，化作精純的變量能量鑽進他識海。
    第二片是網吧的涼豆漿。
    紙杯上的ogo還清晰可見，他卻能看見杯底纏著根極細的黑絲，正往“十六歲第一次寫出完整程序”的記憶裏鑽。
    “對不住了。”他默念著，將豆漿碎片也推了進去。
    當第三片記憶——葉婉清揮劍的側影——飄過來時，他的手頓住了。
    那片記憶邊緣幹幹淨淨，連一絲黑絲都沒有，可當他想放進核心區時，識海深處突然傳來刺痛。
    他猛地睜眼，看見那片記憶裏的葉婉清正在笑，可那笑容和他記憶裏的不一樣——她的眼睛本該是冷的，像落在雪地裏的星子，此刻卻泛著詭異的暖。
    “被篡改了。”林墨倒吸一口涼氣。
    他終於明白觀測者的手段——不是單純吞噬記憶，而是用虛假記憶替換真實，讓他在不知不覺中變成另一個人。
    他咬了咬牙，將這片記憶也推進吞噬漩渦。
    漩渦裏立刻炸開刺目的白光，黑絲被燒得“劈啪”作響，而記憶深處，葉婉清真正的聲音突然響起：“林墨，你煉的丹火候過了。”“林墨，這陣法節點用斐波那契數列排列更穩定。”“林墨......”
    “我在。”林墨對著虛無輕聲說。
    他感覺識海逐漸穩固，透明的手掌開始有了血色，斷裂的命運線也慢慢連成網。
    當最後一片汙染記憶被吞噬時，他看見自己識海中央浮著顆小光球，裏麵是他最核心的記憶：第一次見葉婉清時她劍上的冷梅香，第一次用化學公式改良丹方時青鸞的驚歎，第一次發現自己能吞噬靈氣時葉婉清皺著眉說“胡鬧”卻悄悄給他遞了杯參茶。
    “成了。”林墨長出一口氣，伸手去碰那光球。
    可就在指尖即將觸到的瞬間，識海突然劇烈震顫，斷裂的命運線再次炸成碎片。
    他猛地轉頭，看見黑暗裏浮著雙眼睛——和“副本”的眼睛一模一樣，平靜卻透著詭異。
    “你以為贏了？”那聲音像從很遠的地方飄來，帶著點熟悉的沙啞，“其實......”
    林墨的意識突然被拽回現實。
    他聽見葉婉清的聲音在耳邊炸響：“林墨！給我醒過來！”接著是青鸞急促的提示：“宿主意識回歸！靈海正在重組！”
    他緩緩睜眼，看見葉婉清正跪在他身側，發間青玉簪子歪了，眼眶通紅。
    她的手按在他心口，靈力如溫泉般湧進他體內，而那枚青玉墜子正貼在她胸口，隨著她的心跳一下下輕撞他手背。
    “我睡了多久？”他啞著嗓子問。
    葉婉清的眼淚“啪”地掉在他手背上：“三息。”
    可林墨知道，在意識夾層裏，他仿佛過了三百年。
    他轉頭看向青鸞，發現書頁邊緣的暗黃已經褪了大半，但紙頁最下方多了行新寫的小字：“觀測者殘識未清，副本意識......”
    話沒寫完，青鸞的書頁突然合上。
    林墨的指尖微微發顫。
    他想起意識夾層裏那雙眼，想起那聲未說完的“其實”。
    窗外，那顆暗紅的傳訊星還懸在夜空裏，像在提醒他——變量世界的崩塌，或許隻是另一場局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