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弄堂裏的不速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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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言第三次被電鑽聲驚醒時,牆上的古董掛鍾剛指向五點零七分。
    他盯著天花板上斑駁的孔雀藍漆麵,昨夜未幹的油畫顏料在亞麻襯衫袖口結成硬塊。老洋房的雕花鐵窗漏進一縷晨光,懸浮的塵埃在光柱裏跳著華爾茲,混著蘇州特有的潮濕梧桐絮,落在他淩亂的黑色短發間。
    "咚!"
    隔壁又傳來重物墜地的悶響,震得床頭櫃上的玻璃藥瓶簌簌發抖。顧言抓過皺巴巴的襯衫披上,赤腳踩過吱呀作響的柚木地板。祖父留下的這棟民國建築正在經曆第十三次改造,自從上個月203室搬來新租客。
    晨霧從旋轉樓梯的鑄鐵欄杆間漫上來,裹著鬆木與油漆的刺鼻氣味。顧言在203室的黃銅門環前站定,指節叩擊聲驚飛了屋簷下的白腰雨燕。
    "沈小姐!根據《蘇州市環境噪聲汙染防治條例》第......"
    隨著門軸轉動發出的輕微聲響,仿佛一道無聲的命令,硬生生地截斷了他口中滔滔不絕的法律條文。
    清晨的陽光透過窗戶灑在房間裏,柔和的光線勾勒出女子纖細的輪廓,宛如一幅精美的畫作。她身穿一襲真絲睡袍,質地柔軟光滑,仿佛流淌著月光。睡袍外隨意地搭著一件剪裁考究的男士西裝,寬鬆的版型卻被她穿出了別樣的慵懶與隨性。
    那件西裝的袖口自然下垂,微微露出半截瓷白的手腕,細膩的肌膚在晨光的映照下散發著淡淡的光澤,宛如羊脂白玉般溫潤。
    然而,當顧言的目光終於落在女子的臉上時,他的喉嚨像是突然被什麽東西堵住了一樣,原本還想說出口的話,就這樣硬生生地卡在了那裏,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上周在平江路見過的那個姑娘。
    那時候夕陽西下,夜幕逐漸籠罩大地,天邊的餘暉給整個世界都染上了一層淡淡的橙色。她像一隻歡快的小鹿,輕盈地跳躍著,走向那座許願池。
    她身著一襲月白色的旗袍,裙擺如同翩翩起舞的小彩旗,在青石台階上隨風飄動,仿佛與她一同嬉戲。那旗袍的質地柔軟,隨著她的動作,微微起伏,更襯得她身姿婀娜。
    她的發間,戴著一枚精致的碎鑽發夾,在晚風的吹拂下,閃爍著微弱的光芒,猶如夜空中劃過的流星,短暫而璀璨。
    與往常不同的是,此時的她並未施粉黛,素顏的她,眼尾微微泛紅,透露出一絲熬夜後的倦意。然而,這絲倦意非但沒有影響她的美麗,反而為她增添了幾分俏皮與可愛,使她看起來更加迷人。
    "顧先生來得正好。"她將電動螺絲刀抵在他胸口,茉莉香混著鬆木屑的味道撲麵而來,"要投訴前先把你的貓領回去——它拆了我三幅窗簾。"
    布偶貓雪團從她身後竄出,冰藍色瞳孔在晨光裏泛著妖異的光,嘴裏叼著半截香檳色流蘇。顧言下意識後退,後腰撞上鑄鐵欄杆,這個角度恰好看見她鎖骨下方三寸處的紅痕,像是被煙頭燙過的舊傷。
    "首先,這是公共區域。"他拎起貓後頸,雪團不滿地發出咕嚕聲,"其次......"
    手機在褲袋裏震動,屏幕跳出母親第八個未接來電。不用點開就知道是催他回北京接手家族企業,或者去見某個董事長的千金。顧言突然想起三天前收到的快遞,那個裝著翡翠鐲子的錦盒此刻還躺在玄關的快遞堆裏。
    "其次,"沈星晚忽然傾身靠近,指尖擦過他耳際。顧言渾身僵住,直到聽見"哢嗒"輕響——她摘下了掛在他發梢的梧桐絮,"你襯衫穿反了。"
    晨光漫過她背後整麵玻璃幕牆,上百張珠寶設計圖在晨風裏輕輕搖晃。顧言眯起眼睛,那些星月交纏的圖案在視網膜上投下細碎光斑。最中央的手稿標注著「銀河碎片」係列,右下角鋼筆字跡清瘦:沈星晚 2019.5.7。
    四年前的今天。
    "看來顧先生對《環境噪聲法》倒背如流。"她斜倚門框,螺絲刀在指尖轉出銀色弧光,"那是否記得《物權法》第七十條?業主不得以放棄權利為由拒絕履行義務。"她抬手指向天花板,顧言這才發現二樓走廊的承重牆被鑿開半米見方的洞,裸露出鏽蝕的鋼筋。
    手機再次震動,母親發來定位:北京協和醫院心理科。顧言突然覺得後槽牙發酸,像咬破了未熟的青梅。雪團趁機掙脫桎梏,竄進203室打翻了顏料桶,鈷藍色液體順著傾斜的地板流向那件昂貴的男士西裝。
    "等等!"顧言伸手去撈,指尖擦過西裝內袋滑出的機票存根。2018年11月17日,蘇黎世飛浦東,頭等艙。
    沈星晚毫無征兆地突然劇烈咳嗽起來,仿佛要把肺都咳出來一般。她的身體不受控製地顫抖著,每一次咳嗽都像是在撕扯著她的喉嚨,讓她痛苦不堪。
    隨著咳嗽的加劇,沈星晚的眼尾漸漸泛起了一抹病態的紅色,那是因為咳嗽太過劇烈而導致的毛細血管破裂。她的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胸口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捏住,讓她幾乎無法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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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星晚的手在睡袍口袋裏摸索著,她的動作有些慌亂,似乎在尋找什麽重要的東西。終於,她摸到了那個小小的噴劑,如獲至寶般地將它緊緊握在手中。
    她迅速將噴劑對準自己的咽喉,毫不猶豫地按下了兩次。隨著噴劑中的藥物進入喉嚨,沈星晚的咳嗽逐漸緩和下來,但她的臉色依然蒼白如紙,額頭上也冒出了一層細汗。
    當沈星晚稍稍恢複一些平靜後,她的目光不經意間與顧言交匯。她的心中猛地一緊,像是被人窺探到了什麽秘密一般,立刻將銀色的藥罐攥進了掌心,手指緊緊地握住,指節因為過度用力而泛白。
    "過敏。"她抹掉眼角嗆出的淚,"梧桐絮。"
    此刻晨光正好掠過她背後的設計圖,顧言突然注意到「銀河碎片」的星軌走向——與那日在許願池看到的硬幣軌跡驚人相似。當時那枚五角硬幣在水麵打了七個水漂,最終沉入池底時,正麵朝上。
    "裝修工人七點上門。"沈星晚將雪團塞回他懷裏,冰涼指尖劃過他手腕內側,"建議顧先生準備好降噪耳機,或者......"她忽然勾起唇角,"搬回您的四合院?"
    當那扇門在眼前緩緩合上,發出“哢嗒”一聲輕響時,顧言如夢初醒般回過神來。他的目光下意識地落在自己緊握著的手心上,這才驚覺那縷梧桐絮竟然還靜靜地躺在那裏。
    那是一小撮淡黃色的絨毛,纖細而柔軟,宛如春天裏最輕柔的微風。然而,此刻它卻像是被賦予了某種奇異的魔力一般,在顧言的掌心微微顫動著,仿佛有生命一般。
    顧言凝視著這縷梧桐絮,突然間,他感覺到一股灼熱從掌心傳來,仿佛他手中握住的不是一縷絨毛,而是一簇尚未熄滅的星火。那股熱度透過皮膚,直直地鑽進了他的心底,讓他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節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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