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蘇州河畔醉後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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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風裹挾著濃鬱的黃酒香氣,如同一股洶湧的浪潮,猛地撲進了船艙之中。這股酒香如此濃烈,以至於讓人仿佛能夠聞到其中的糯米甜香和冬釀的醇厚味道。
就在這股酒香彌漫的時刻,沈星晚正全神貫注地用一支銀簪撬開第五壇冬釀。她的動作輕柔而熟練,仿佛這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而是一場精心策劃的儀式。
隨著銀簪的撬動,壇口的封泥被揭開,一股更加濃烈的糯米甜香頓時噴湧而出。這股香氣如同雲霧一般,迅速彌漫在整個船艙裏,甚至溢出了船舷,飄散在河麵之上。
那濃鬱的香氣,不僅讓人陶醉其中,還在沈星晚月白的旗袍襟前洇出了一片雲紋。這片雲紋如同水墨畫中的墨韻,自然而又生動,與她身上的旗袍相得益彰,更顯其溫婉氣質。
而這片雲紋,卻讓沈星晚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顧言西服上那未洗淨的中藥漬。那片汙漬雖然不大,但卻異常顯眼,就像她心中的一個疙瘩,始終無法抹去。
"顧總監的酒量配不上蘇州河水。"她將酒盞推過烏篷船矮幾,腕間紅繩鈴鐺碰出清響,"三杯就醉,怎麽應付董事會那幫老狐狸?"
顧言原本正在隨意地扯鬆領口,似乎想要讓自己感覺更舒適一些,但當他的手觸碰到領口時,動作卻突然停頓了下來。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河燈上,那微弱的光芒映照在他的頸間,照亮了那尚未消退的蕁麻疹紅痕。這紅痕是他午後在家族宴會上誤食花生醬後留下的“勳章”,雖然經過一段時間的治療,症狀已經有所緩解,但那淡淡的紅色依然清晰可見。
就在這時,沈星晚的銀簪尖輕輕挑開了他襯衫的第三顆紐扣。那一瞬間,一股冰涼的觸感順著他的肌膚傳來,仿佛一道電流穿過全身,讓他原本有些迷糊的頭腦瞬間清醒了一半。
"別動。"她蘸著黃酒塗抹他鎖骨處的疹子,"《本草拾遺》記載,酒淬可解風疹。"
烏篷船晃過文昌閣的倒影,驚散滿河星月。顧言望著她低垂的睫毛,突然想起二十年前的中秋夜。父親抱著昏迷的少女衝進急診室,那女孩腕間也係著褪色的紅繩鈴鐺,鈴舌是半枚月亮銀片。
"你姐姐......"酒氣灼著喉管,"當年為什麽放棄小提琴?"
沈星晚的簪尖劃破他皮膚。血珠墜入酒盞,在琥珀色液麵綻成珊瑚枝。她突然仰頭飲盡混血的酒,喉間吞咽聲混著遠處評彈的琵琶弦。
"因為林主任的脫敏針毀了她的聽力。"她扯開旗袍立領,頸側疤痕在月光下泛著珍珠母的光澤,"高頻聽力喪失,聽不到自己拉的錯音。"
船娘搖櫓的節奏亂了一拍。顧言摸到矮幾下的診療記錄,2009年的聽力檢測圖上,沈星辰的聽力曲線在4000hz處斷崖式下跌。他忽然明白父親書房那架蒙塵的施坦威,為何琴蓋上永遠擺著助聽器。
"所以你替她完成《茨岡》?"他抓住她斟酒的手,"那晚觀眾席的過敏反應......"
"是林主任的傑作。"沈星晚笑著倒在他肩頭,酒氣混著中藥香,"她在中央空調裏加了艾蒿提取液,為了讓星辰當眾出醜。"
河麵忽然飄來荷花燈陣。沈星晚掙紮著要撈,船身傾斜的瞬間,顧言護住她的後腦撞上船板。二十年前的畫麵與此刻重疊——父親也曾這樣護著咳血的沈星辰,白大褂沾著女孩吐出的藥汁。
"小心鎳過敏。"他握住她伸向金屬燈架的手,卻觸到滿掌冷汗。沈星晚的脈搏在指尖狂跳,像她退賽那日被鎂光燈追逐的心率。
"顧明遠說過......"她忽然咬住他耳垂,字句混著血鏽味,"這河水能衝走所有秘密。"
酒壇滾進河水的悶響驚起夜鷺。顧言摸到她後背濡濕的冷汗,北鬥七星狀的針疤在掌下凹凸可辨。當他扯開旗袍後領,呼吸凝在喉間——褪色的墨跡刺著「星辰」二字,邊緣增生出放射狀瘢痕。
"十四歲生日禮物。"她吃吃地笑,指甲摳進他腕間舊疤,"林主任說這樣就不會認錯人。"
河燈突然暗了大半。顧言借著殘光看清刺青用的靛藍染料,正是父親實驗室失竊的病理標記試劑。記憶如驚雷劈開醉意,那年火災現場發現的實驗記錄本,最後一頁潦草地寫著:「雙生子過敏源置換失敗」。
"當年治療的是你。"他碾碎船板縫裏的藥渣,"星辰是幌子。"
沈星晚的銀簪突然抵住他頸動脈。醉眼裏晃著淚光,卻比評彈藝人刀馬旦的架勢更鋒利:"顧總監終於記起,怎麽在病曆上偷梁換柱了?"
在船身與石橋猛烈碰撞的一刹那,時間仿佛凝固了。她毫無征兆地猛地撲向他,雙唇如火焰般熱烈地覆蓋在他那帶著血跡的唇角上。
這突如其來的一吻,讓顧言完全猝不及防。他能感覺到她的唇舌在他的口腔中肆意攪動,黃酒的醇香與鐵鏽的腥味交織在一起,在齒間發酵,產生一種奇特而又令人陶醉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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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讓他驚愕的是,他竟然嚐到了她舌尖上尚未融化的抗過敏藥片,那股薄荷的清涼與苦澀,如同一股清泉,迅速穿透他的四肢百骸,讓他的身體不由自主地戰栗起來。
就在這時,橋洞的回聲如同一頭凶猛的巨獸,將衣帛撕裂的聲音吞噬得無影無蹤。而在這嘈雜的背景音中,他卻清晰地聽到了她那如同夢囈般的呢喃:“每日三次,永不複發……”
這是二十年前的醫囑,也是他們之間一段被遺忘的過去。此刻,這句話如同魔咒一般,在他的耳邊不斷回響,喚起了他深埋心底的記憶。
更夫敲響三更時,兩人滾落在蘆葦蕩。沈星晚的旗袍纏著漁網,星月紋鏤空處沾滿泥漿。顧言用西裝外套裹住她發抖的身子,摸到內袋裏偷藏的診療單——林靜怡的字跡標注著:「實驗組03號,過敏源置換完成度97」。
"冷嗎?"他將她凍僵的腳踝捂在懷中,觸到當年靜脈注射留下的硬結。
沈星晚忽然咬破他胸口,在舊疤上覆新痕:"你父親說過......"血滴在她舌尖化成瑪瑙色,"我的血能治你的病。"
破曉時分,他們在碼頭撞見收網的漁夫。沈星晚用金耳環換了兩條鱖魚,魚鰓滲出的血染紅顧言的白襯衫。當她蹲在青石板上刮鱗時,他看見她腰間未愈的針孔排列成獵戶座腰帶。<卡,"昨晚顧氏醫療股價跌停。"
沈星晚的刀尖挑出魚膽,苦汁在晨光中劃出弧線:"告訴她,03號實驗體還活著。"魚腸甩上他西裝下擺,"活得比病曆預估久了......"她忽然劇烈咳嗽,指縫漏出的血珠墜入魚鰾,"整整十年。"
回程的烏篷船載滿晨霧。顧言在船尾找到她藏的半壇酒,壇底沉著翡翠耳墜。對著日光照見的瞬間,他認出這是母親結婚照上戴過的老坑玻璃種,內側刻著「贈愛徒靜怡」。
"令尊的定情信物。"沈星晚將魚湯喂到他唇邊,"那年他幫我取出喉管中的手術鉗,說這個能鎮住我的哮喘。"
顧言忽然奪過湯碗砸向河麵。瓷片驚起魚群,他看清沈星晚倒影裏扭曲的鎖骨——那根本不是燙傷,是手術鉗留下的齒痕。
正午陽光刺破霧靄時,顧言在老宅院牆發現攀岩釘痕跡。沈星晚的防護襪掛在紫藤花架,襪尖磨損處露出gps定位芯片。當他捏碎微型裝置時,聽見閣樓傳來《聖母頌》的琴聲。
沈星晚正在試星辰的小提琴,腮托處墊著醫用紗布。琴箱裏飄出2003年的藥方,林靜怡的批注刺目如新:「雙生子置換實驗終止,03號出現排異反應」。
"今晚家宴。"她將琴弓抵在他喉結,"顧總監想聽《流浪者之歌》,還是《安魂曲》?"
蟬鳴突然噤聲。顧言望向牆外樹影,母親的奔馳車驚飛滿牆爬山虎。他忽然扯斷琴弦,在沈星晚驚愕的目光中,將弦絲纏上兩人手腕。
"我選《梁祝》化蝶段。"他蘸著鱖魚血在琴身題字,「過敏者的婚禮進行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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