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暴雨夜的體溫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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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台風裹挾著雨幕砸向老宅時,沈星晚正蜷縮在繡房美人榻上發抖。玻璃藥瓶滾落腳邊的青磚,潑出的棕色藥汁在地麵繪出扭曲的星圖,像極了顧言畫室裏未完成的抽象畫。
    "三十八度九。"顧言甩了甩水銀體溫計,燈光忽明忽暗地映著他眉間溝壑,"你給自己注射了多少倍劑量?"
    沈星晚感覺自己像是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扼住了喉嚨,呼吸困難。她的額頭和脖頸處早已被汗水浸濕,那件緊身的旗袍更是緊緊地貼在她的身上,讓人感到一陣悶熱。
    她有些吃力地扯開那被汗水浸透的旗袍立領,想要透口氣。然而,當她的目光落在鎖骨下方那道猙獰的手術疤上時,心中不由得一緊。那道疤原本應該是蒼白的,但此刻卻泛著一種不正常的潮紅,仿佛在提醒著她曾經經曆過的痛苦。
    沈星晚的手指微微顫抖著,摸索著伸向茶幾上的注射器。那支注射器裏裝著她急需的藥物,隻有注射了它,她才能緩解身體的不適。然而,就在她的指尖即將觸碰到注射器的瞬間,一隻強有力的手突然伸過來,緊緊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她驚愕地抬起頭,與顧言的目光交匯在一起。顧言的眼神冷漠而銳利,他緊緊地握著沈星晚的手腕,似乎不打算讓她拿到那支注射器。
    兩人就這樣僵持著,誰也不肯退讓。在這緊張的氣氛中,美人榻上原本整齊堆疊的蘇繡被麵突然滑落下來,露出了底下泛黃的診療記錄。那記錄上的字跡已經有些模糊,但沈星晚還是一眼就認出了那是她自己的病曆。
    "別碰!"她突然爆發的力氣大得驚人,針頭劃破顧言手背,"這是最後的穩定劑......"
    驚雷劈斷未盡的話語。顧言借著閃電看清注射器標簽——林靜怡實驗室特供的免疫調節劑,生產日期是沈星辰忌日。他猛然扯開她後背衣衫,北鬥七星狀的針疤正在滲出淡黃組織液。
    "你把自己當實驗鼠嗎?"他將人打橫抱起,藥箱在疾走中翻落,紗布與碘伏灑了一路。
    沈星晚的額頭抵著他頸間舊疤,滾燙的呼吸灼燒著當年硫酸蝕刻的傷痕。穿過回廊時,顧言聽見她含糊的囈語:"冷......星辰說冷的時候要抱緊向日葵......"
    主臥的雕花木床還留著消毒水味。顧言將人裹進鴨絨被時,摸到她腰間硬塊——貼身藏著的金屬藥盒刻著ct03編碼,內層照片是六歲的星辰在icu比剪刀手。
    "吞下去。"他捏著退燒藥抵住她牙關,"別逼我用胃管。"
    沈星晚毫無征兆地猛然一口咬向他的虎口,那一瞬間,他甚至能感覺到她的牙齒深深地嵌入了他的皮膚,一股血腥味頓時在他的口腔中彌漫開來。而與此同時,那片被她含在口中的藥片,也順著這股血腥味,一同滑入了她的咽喉。
    顧言吃痛,想要抽回自己的手,但就在他稍稍用力的瞬間,沈星晚的舌尖卻如同一條靈活的小蛇一般,輕輕地掃過了他虎口處的傷口。那一瞬間,他隻覺得一陣異樣的感覺從傷口處傳來,仿佛有什麽東西在他的傷口處輕輕舔舐,又像是某種困獸在發出嗚咽。
    窗外,狂風肆虐,猛烈地掀翻著琉璃瓦,發出陣陣巨響。然而,這陣狂風的喧囂,卻完全掩蓋不住屋內兩人之間那緊張而又微妙的氣氛。
    就在這狂風呼嘯的背景音中,沈星晚忽然像是失去了理智一般,猛地扯開了顧言襯衫上的紐扣。隨著紐扣的崩落,他那結實的胸膛瞬間暴露在她的眼前。而她的手掌,也如同燃燒的火焰一般,滾燙而熾熱,毫不猶豫地貼上了他心口處那道猙獰的疤痕。
    "這裏......"她迷蒙的瞳孔映著燭火,"當年為什麽替我擋?"
    記憶如潮水漫過雨夜。顧言想起十四歲那場大火,沈星晚被反鎖在實驗室裏,他撞開氣密門時,飛濺的硫酸在胸前蝕刻出永生印記。此刻她的指尖正沿著疤痕遊走,仿佛在解讀父親留下的密碼。
    "因為你說過......"他握住她手腕按在枕上,"這道疤的形狀像獵戶座。"
    沈星晚的悶笑混著咳嗽震顫床帷。她忽然翻身壓住他右臂,滾燙的唇貼上他耳際:"那顧總監知不知道......"濕漉漉的額發掃過他眼睫,"退燒藥會誘發我的心動過速?"
    院外傳來樹木斷裂的轟響。顧言摸到她後背黏膩的冷汗,北鬥七星狀的針疤正在發炎潰爛。當他起身取抗生素時,沈星晚突然拽斷床帳流蘇,將兩人手腕纏在一起。
    "別走。"她燒紅的眼角沁出淚,"實驗室著火那天......你也說過這句話。"
    暴雨在淩晨轉急。顧言用銀質鑷子清理她傷口的腐肉時,沈星晚正用沒輸液的手翻看相冊。1999年夏令營合影裏,穿碎花裙的她躲在父親白大褂後,而顧言別扭地揪著衣角,目光卻瞟向鏡頭外的星辰。
    "林主任撕掉了七十六張有星辰的照片。"她指尖劃過相冊空缺頁,"但沒發現這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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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泛黃的拍立得從夾層滑落。十五歲的顧言在畫室打盹,沈星晚正往他臉上畫胡須,星辰舉著過敏原測試貼紙準備偷襲。照片背麵是父親的字跡:「三個搗蛋鬼——2003年立夏」。
    輸液管突然回血。顧言按住她掙紮的手臂,卻發現她在笑:"那年我們偷換你的過敏原測試結果......害你打了三天噴嚏。"
    "後來父親讓我喝了兩月中藥。"他擦拭她手背滲血,"現在聞見苦參味還會反胃。"
    沈星晚的指尖忽然撫上他喉結:"就像我聞見鬆節油......"她仰頭吞咽止痛藥,"就會想起第一次進你畫室......"
    雷聲吞沒了未盡的話語。顧言望著她在藥效下漸鬆的眉頭,忽然瞥見床頭櫃下的鐵盒。打開是捆紮整齊的情書,1999年至2003年的淺藍信箋,每封都寫著「致星星」,卻從未寄出。
    "父親不讓我打擾你治療。"他展開最舊的那封,鋼筆字被淚水洇成星雲狀,"其實夏令營那天......"
    沈星晚突然搶過信紙按在心口。退燒貼在她額角翹起邊,像極了年少時惡作劇的貼紙:"其實我知道。"她將輸液針頭拔下,血珠在信紙上暈染成心形,"你每天翻牆來醫院後巷......"
    雨勢漸弱時,閣樓傳來重物墜地的悶響。顧言持燭查看時,發現是父親的老式留聲機砸碎了木箱。沈星晚裹著棉被跟來,赤腳踏過碎木屑,在散落的黑膠唱片裏精準抽出《月光奏鳴曲》。
    "葬禮那天我溜進來過。"她將唱片放上唱針,"躲在幕布後看你摔了奠儀的花圈。"
    沙啞的琴聲流淌過雨夜。顧言突然握住她踩在碎玻璃上的腳踝,碘伏棉球擦過舊傷時,她疼得揪住他頭發:"輕點......這可是畫設計圖的手。"
    "現在知道疼了?"他包紮的動作卻更輕柔,"當年翻牆被鐵絲網刮傷......怎麽不說?"
    當黎明的第一縷陽光刺破雲層,柔和的光線灑在房間裏,照亮了滿地的狼藉。沈星晚和顧言就像兩個被世界遺忘的人,在這片混亂中沉睡不醒。
    沈星晚的手緊緊握著那封染血的情書,仿佛那是她生命中的最後一根稻草。她的掌心微微出汗,與信紙上的血跡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種詭異的暗紅色。
    而顧言的胳膊,則被沈星晚當作枕頭,早已失去了知覺。他的眉頭微微皺起,似乎在睡夢中也能感受到胳膊的麻木和疼痛,但他並沒有醒來,而是繼續沉浸在深沉的睡眠中。
    整個房間都彌漫著一種寧靜而又詭異的氛圍,晨光透過窗戶,在牆壁上投下斑駁的光影,仿佛時間在這一刻靜止了。當林靜怡的奔馳車碾過院前水窪時,沈星晚在夢中呢喃:"別紮妹妹......我替她試藥......"
    顧言輕輕抽出發麻的手臂,在她灼傷的鎖骨處落下一吻。二十年前隔著icu玻璃未能兌現的承諾,此刻化作床頭換新的冰袋,與交纏指間褪色的紅繩鈴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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