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抑鬱症診斷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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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雷克雅未克地方法院的暖氣係統似乎有些年頭了,發出的聲音輕微而持續,就像一隻疲憊的蜜蜂在嗡嗡作響。房間裏的溫度並不高,甚至有些涼意,但沈星晚卻感覺不到寒冷。
    她靜靜地坐在法庭的長椅上,手中緊緊握著一份診斷書。那是一張厚厚的羊皮紙,上麵的字跡清晰而銳利,仿佛是用刀刻出來的一般。然而,沈星晚卻不敢直視那些文字,她隻是匆匆地將診斷書對折了三次,然後塞進一個文件袋裏。
    文件袋的材質有些粗糙,與那精致的羊皮紙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沈星晚用力地將文件袋的拉鏈拉上,好像這樣就能把裏麵的診斷書永遠封存起來。她的動作有些急促,以至於羊皮紙的邊緣被擠壓出了一些褶皺。
    這些褶皺恰好遮住了診斷書上最重要的一行字——“重度抑鬱伴創傷後應激障礙”。沈星晚的目光在那行字上停留了一瞬,然後迅速移開。她不願意去麵對這個殘酷的事實,更不願意讓別人看到這個診斷結論。
    診斷書上的墨跡在低溫下顯得有些黯淡,泛著一種冷硬的藍色。這種顏色讓沈星晚感到一陣寒意,仿佛那不僅僅是墨水的顏色,更是她內心深處的絕望和無助。
    "這是林靜怡律師團的最新證據。"顧言將熱可可推到她手邊,杯壁凝結的水珠洇濕了文件袋,"他們試圖證明你的指控源於精神障礙。"
    沈星晚的手指緊緊地捏住診斷書的邊緣,她的指甲深深地陷入紙張之中,形成了一道月牙般的痕跡。她的鎖骨下方,那道陳舊的疤痕隨著她的呼吸而微微起伏,仿佛在訴說著過去的傷痛。
    窗外,絢麗多彩的極光如夢幻般在玻璃幕牆上舞動,投下一道道飄忽不定的綠色光影。這美麗的景象讓沈星晚有些恍惚,她的目光漸漸模糊,思緒也飄回到了二十年前。
    那時的她,還是一個年輕而脆弱的女孩,剛剛經曆了一場可怕的火災。那場火災不僅摧毀了她的家園,還在她的心靈深處留下了深深的創傷。她蜷縮在火災後的心理診室裏,身體和心靈都被恐懼和絕望所籠罩。
    而此刻,手中的診斷書再次讓她回憶起那段痛苦的經曆。同樣的診斷術語,就像一把鋒利的手術刀,無情地劃開了她記憶的傷口,讓那些被深埋的痛苦和恐懼重新湧上心頭。
    "需要申請延期嗎?"艾琳律師的香水味混著北歐特有的冷冽空氣,"我們可以主張對方侵犯醫療隱私。"
    沈星冉的輪椅碾過橡木地板,機械臂夾著泛黃的相冊停在會議桌前。當她翻開1998年的家庭合影,紫外線燈掃過相紙背麵,褪色的德文醫囑顯露無遺:「建議雙胞胎母親接受心理治療」。
    "他們想用同樣的手段對付我們。"沈星冉的電子合成音帶著冰碴般的冷意,"就像當年把媽媽送進療養院。"
    顧言突然扯開襯衫領口,心髒手術疤痕在燈光下泛著淡粉:"我的心理評估報告在這裏。"他將文件拍在桌麵,抗抑鬱藥的副作用列表占據整整三頁,"要攻擊就一起。"
    沈星晚的指尖輕輕摩挲著診斷書上的醫生簽名,那龍飛鳳舞的字跡仿佛帶著某種魔力,讓她的思緒不由自主地飄回到了過去。
    她的目光落在那行簽名上,心中湧起一股複雜的情緒。這個名字,正是當年為顧明玥開具鎮靜劑處方的老醫師。
    沈星晚深吸一口氣,緩緩翻開母親的治療記錄,與自己的病曆並排放置在桌上。兩本病曆,一左一右,如同兩個不同時空的鏡子,映照出相似的命運軌跡。
    她仔細對比著兩份病曆上的筆跡,那熟悉的線條和筆觸,讓她的心跳漸漸加速。盡管時間已經過去了這麽久,但那相同的筆跡依然清晰可辨,仿佛在訴說著一段被遺忘的往事。
    沈星晚凝視著那些字跡,仿佛能透過它們看到當年的場景。老醫師坐在桌前,認真地書寫著病曆,而母親和自己則坐在一旁,等待著診斷的結果。
    如今,母親已經離開了人世,而自己也在命運的旋渦中苦苦掙紮。這兩份病曆,就像是連接過去與現在的紐帶,讓沈星晚感受到了一種無法言喻的沉重。
    庭審當日的晨霧裹著海鹽氣息。沈星晚站在證人席,將診斷書折成紙飛機投向原告席:"這份文件恰好證明,持續二十年的醫療迫害足以摧毀任何人的心理防線。"紙飛機掠過林靜怡的翡翠耳墜,紮進燃燒的壁爐。
    沈星冉突然扶著助行器起身,病號服下擺露出成排的針孔疤痕:"我的心理評估顯示,被當作實驗體的經曆導致嚴重信任障礙。"她將電子報告投射在環形屏幕,"而始作俑者正在申請保外就醫。"
    旁聽席的騷動中,顧言提交了關鍵證據——林靜怡在巴塞爾療養院的私人診療記錄。當"反社會人格傾向"的診斷結論出現在大屏幕時,沈星晚看見被告席上的翡翠鐲子裂開細紋。
    "反對!"林靜怡的律師扯鬆領帶,"這是對委托人隱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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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你們用星冉的醫療記錄攻擊我們時,隱私權就已經被焚燒在1998年的火場了。"沈星晚解開旗袍立領,植入式輸液港的疤痕在鏡頭下泛著冷光,"現在請繼續質疑我的精神狀態。"
    在休庭的這段時間裏,整個休息室都顯得異常安靜,隻有偶爾從遠處傳來的幾聲低語。三人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靜靜地凝視著窗外的景色,誰也沒有說話。
    沈星冉的機械手指輕輕地劃過玻璃上的霜花,留下一道道細微的痕跡。她的動作輕柔而緩慢,仿佛在觸摸一件珍貴的藝術品。突然,她像是想起了什麽,嘴角微微上揚,輕聲哼起了顧明玥在錄音帶裏唱的那首蘇州童謠。
    那是一首古老而悠揚的曲子,旋律婉轉,歌詞簡單卻充滿了生活的氣息。沈星冉的聲音清澈而動聽,雖然有些許的沙啞,但卻更增添了一份別樣的韻味。她的歌聲在空氣中回蕩,讓整個休息室都彌漫著一種淡淡的憂傷。
    與此同時,沈星晚默默地將診斷書折成了一隻小船,然後輕輕地放入了咖啡杯中。那隻小船在褐色的液體裏緩緩地打轉,仿佛在尋找著一個可以停靠的港灣。而那片小小的白色藥片,則像是孤獨的乘客,隨著小船一起在咖啡的海洋裏漂泊。
    "媽媽產後抑鬱的病曆,"顧言突然開口,"我在珍珠樓找到完整版本。"他展開泛黃的文件,妊娠激素數據旁畫著稚嫩的蠟筆畫——五歲的沈星晚牽著想象中的妹妹在草地上奔跑。
    最終陳述時,極光正掠過法庭穹頂。沈星晚將父母的婚戒按在《日內瓦宣言》上:"如果揭露醫療罪行是瘋狂——"戒指在羊皮紙上拖出銀河狀劃痕,"那我甘願永遠住在瘋人院。"
    判決書落下的瞬間,沈星冉的助行器砸出重響。當她踉蹌著走向被告席,機械關節的摩擦聲混著電子合成音:"現在,請看著被你摧毀的人生接受審判。"林靜怡的翡翠耳墜終於墜落,在冰島黑曜石地板上碎成星芒。
    深夜,酒店套房裏的燈光昏黃而曖昧,沈星晚靜靜地坐在浴缸邊緣,手中緊握著一份診斷書。她的目光有些空洞,仿佛透過這張紙看到了自己內心深處的黑暗。
    突然,她像是下定決心一般,將診斷書對折,然後再對折,直到它變成了一隻小巧的紙船。她小心翼翼地把紙船放入浴缸,看著它在水麵上漂浮,微微晃動著。
    這時,顧言走了過來,他的手中拿著一瓶拆封的抗抑鬱藥。他看著沈星晚,眼中閃過一絲擔憂,輕聲說道:“星晚,把藥吃了吧。”
    沈星晚抬起頭,看著顧言,嘴角露出一絲微笑,但那微笑卻顯得有些蒼白和無力。她緩緩地接過藥瓶,卻並沒有打開瓶蓋,而是將裏麵的藥片一顆一顆地取出來,整齊地排列在浴缸的邊緣,形成了一個北鬥七星的形狀。
    “這些藥,應該留在過去。”沈星晚輕聲說道,聲音仿佛來自遙遠的地方。
    顧言看著她,眉頭微微皺起,似乎想要說些什麽,但最終還是沒有開口。
    沈星晚深吸一口氣,然後打開了水龍頭,熱水如瀑布般傾瀉而下,瞬間淹沒了紙船和那排成北鬥七星的藥片。隨著水流的衝擊,紙船開始緩緩下沉,而那黑色的墨跡也在水中漸漸暈染開來,仿佛變成了母親未寫完的童話結局。
    沈星晚靜靜地看著這一切,眼中的淚水終於忍不住滑落下來。
    沈星冉在隔壁房間進行最後一次機械複健。當她赤腳踩上羊毛地毯,未裝助行器的身影投在磨砂玻璃上,恍惚間與童年幻影重疊。沈星晚忽然明白,那些被診斷為病症的憤怒與悲傷,實則是暗夜中最倔強的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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