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靜水流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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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握,短暫,卻仿佛耗盡了所有的言語和勇氣。
    顧言的手很快便鬆開了,力度收斂得極快,隻留下滾燙的觸感和粗糙薄繭的摩挲感,深深烙印在沈星晚的指尖和心頭。他沉默地退回火堆對麵,重新坐下,撥弄火枝的動作恢複了以往的沉穩,隻是微微低垂的眼睫,掩去了眸底深處可能翻湧的波瀾。
    沈星晚的心跳依舊如擂鼓,臉頰上的熱度久久不退。她將那隻被他握過的手悄悄收攏,指尖蜷縮,仿佛要留住那片刻的溫度和力道。洞內再次陷入寂靜,卻與之前的尷尬沉悶截然不同。空氣中流淌著一種心照不宣的、微甜而緊繃的暗流,每一次呼吸都帶著對方的氣息,每一個細微的聲響都被無限放大。
    雨勢漸小,雷聲遠去,隻剩下淅淅瀝瀝的雨滴敲打洞外樹葉的聲音,清脆而安寧。
    “雨小了。”顧言忽然開口,聲音已經恢複了平日的低沉平穩,聽不出太多情緒。
    “嗯。”沈星晚低低應了一聲,聲音還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微顫。
    兩人不再說話,靜靜地等待著雨停。
    當最後一滴雨水從洞口藤蔓滴落,天色雖然依舊陰沉,但山林已被洗刷得一片青翠。空氣清新濕潤,帶著泥土和草木的芬芳。
    “走吧。”顧言起身,背上背簍,將已經烘得半幹的外衣遞給沈星晚。
    沈星晚接過衣服穿上,上麵還殘留著鬆脂火烤後的暖意和他的氣息。她跟在他身後,走出山洞。
    下過雨的山路格外濕滑泥濘。顧言走在前麵,步伐穩健,卻明顯放慢了速度,不時回頭看她一眼,遇到特別難走的地方,會停下腳步,伸出手。不是牽手腕,而是攤開手掌,等她將自己的手放上去,借力通過後,便又自然地鬆開。
    每一次短暫的接觸,都像一道微弱的電流,竄過沈星晚的全身。她低著頭,小心地看著腳下的路,臉頰始終帶著淡淡的紅暈,心中卻有一種前所未有的踏實和甜蜜。
    回到小院時,暮色已然四合。念初早已被阿婆送回來,正翹首以盼,看到他們回來,立刻像隻小炮彈般衝過來,撲進顧言懷裏,又好奇地看著沈星晚濕漉漉的頭發和沾滿泥點的褲腳。
    “爸爸,姐姐,你們掉水裏了嗎?”
    顧言摸了摸兒子的頭,沒解釋,隻是道“去換衣服。”
    沈星晚回到自己房間,換下濕冷的衣物,用幹布細細擦幹頭發。看著鏡中自己依舊泛著紅暈的臉頰和亮得異常的眼眸,她忍不住伸出手,輕輕碰了碰自己的嘴唇,又飛快地放下,心跳再次失序。
    晚飯時,氣氛有些微妙的不同。念初依舊嘰嘰喳喳,但沈星晚和顧言之間,卻彌漫著一種無聲的張力。他們依舊沒有太多交流,但偶爾的眼神碰撞,不再像以往那樣迅速移開,而是會停留短暫的一瞬,仿佛有千言萬語在靜默中交匯。
    顧言依舊沉默地吃飯,但沈星晚敏銳地感覺到,他給她夾菜的次數,似乎比平時多了一次。一次是她愛吃的清炒筍片,一次是一塊燉得軟爛的肉。
    隻是細微的舉動,卻讓沈星晚心底泛起漣漪。
    飯後,顧言沒有立刻去工棚,而是打水洗漱。沈星晚在廚房收拾碗筷,聽著院子裏傳來的水聲,動作不自覺地放輕。
    夜裏,沈星晚躺在床上,毫無睡意。山洞裏的火光,鬆脂的香氣,他滾燙的手掌,低沉的話語,還有回來路上那一次次短暫卻堅定的扶持……所有畫麵和感覺都在腦海中反複回放,清晰得如同剛剛發生。
    她翻了個身,望向窗外。顧言屋裏的燈還亮著,窗紙上映出他端坐的身影,似乎又在繪圖或沉思。
    她的心,被一種飽滿而酸澀的情緒充斥著,既甜蜜,又帶著一絲對未來不確定的淡淡惶恐。但更多的,是一種塵埃落定的安寧。就像漂泊許久的小船,終於找到了可以停靠的港灣。
    接下來的日子,表麵上看,一切如常。
    沈星晚依舊每日練習基本功,研究圖紙,偶爾動手製作一些小件。顧言依舊沉默地勞作,處理他的木料,完成他的作品。
    但有些東西,確確實實地改變了。
    顧言對她開放了更多他的“禁區”。他書架上那些最深奧的孤本古籍,她可以隨時取閱;他繪製的最核心的構件圖紙,她會在一旁觀摩,甚至在他默許下,嚐試繪製一些簡單的局部;他處理那些極品木料時,會允許她在近處觀看,偶爾會解釋一兩句關鍵的火候或力道。
    他的指導依舊言簡意賅,卻不再像最初那樣帶著冰冷的距離感。有時她遇到難題,蹙眉思索時,他會不動聲色地在她手邊放上一件更合適的工具,或者看似隨意地提點一兩個字,卻總能精準地撥開她眼前的迷霧。
    他們之間的交流,更多依賴於眼神和默契。一個眼神,沈星晚就知道他需要哪件工具;一個細微的動作,顧言就能明白她卡在了哪個步驟。那種無需言語的契合感,比任何熱烈的表白都更讓沈星晚感到心動和安穩。
    他依舊話少,但看她的目光,多了以往沒有的溫度和深度。那目光有時是讚許,有時是提醒,有時……是一種沈星晚不敢深究的、沉甸甸的專注。
    而沈星晚,也在這份沉靜而厚重的感情中,變得更加沉靜和自信。她不再急於證明自己,而是真正沉浸在技藝的海洋裏,享受每一次微小的進步,享受與他之間那種無聲的陪伴與成長。
    偶爾,在夕陽西下的院子裏,顧言會再次撫響那張“枯木龍吟”。琴音不再孤寂,而是多了幾分曠達與平和。沈星晚會坐在廊下,安靜地聆聽,手中或許做著一些簡單的針線活,或是就那樣靜靜地看著他。
    念初會在琴聲中安靜下來,或是偎依在沈星晚身邊,或是趴在顧言膝頭。
    夕陽將三個人的影子拉長,交融在一起。
    沒有轟轟烈烈的誓言,沒有纏綿悱惻的情話。
    隻有木香,琴音,夕陽,和彼此沉默卻堅定的陪伴。
    靜水流深。
    他們的感情,就如同那沉在水缸中的陰沉木,在時光的靜默流淌中,緩慢地、堅定地呼吸、沉澱,積蓄著力量,等待著最終浮出水麵的那一刻,綻放出曆經歲月洗禮後的、溫潤而永恒的光華。
    而此刻,這份靜默的相守,本身就是最動人的詩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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