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三齡妙語

字數:3696   加入書籤

A+A-


    自膠東鹽鐵官營試點鋪開兩月,長安城坊的柳樹上知了叫得正歡。西市粥鋪的老板總在晨霧裏哼著新編的俚曲:"承露井,鳳凰糕,公主三歲識鹽梟;昆明池,淤塞鬧,祥瑞一指水迢迢",粥勺攪動間,浮著核桃碎的乳粥泛起漣漪,倒映著食客們腰間新換的"官鹽"錦袋——那是少府統一發賣的細鹽,顆顆晶瑩如冰晶,袋角還繡著小公主掌心胎記的蜿蜒紋樣。
    這日卯時三刻,未央宮的銅鍾撞開晨霧。三歲的阿妧公主坐在鎏金輦車裏,發間別著陳阿嬌親自簪的茉莉,乳白花瓣上還沾著露水,與她腕間的玉護腕相映成趣。輦車經過承露井時,井欄上的蟠螭紋忽然映出她掌心胎記的微光,驚得拉車的白鹿發出清亮的嘶鳴——這頭白鹿是劉徹特意從隴西尋來的祥瑞之獸,此刻正甩動著綴滿貝殼的轡頭,貝殼碰撞聲與漏壺的滴答聲合著節拍。
    上林苑的獵場入口,將作大匠陳宮早已候得鼻尖見汗。他昨夜剛查完昆明池的舊檔,袖中還藏著半卷被蟲蛀的《關中水渠記》,此刻見天子車駕碾過碎石路,慌忙跪地叩首,腰間懸掛的青銅算籌串撞在青磚上,發出細碎的脆響。劉徹抱著女兒下車,明黃龍袍掃過草叢,驚起幾隻藍蝶,蝶翼上的斑紋竟與小公主胎記紋路相似,惹得她伸手去抓,奶聲奶氣地喊:"阿爹,蝴蝶!"
    "陛下,大事不妙!"陳宮捧著染血的鹿肉上前,鹿肉上還沾著未幹的草汁,"前日射中的野鹿突然暴斃,舌頭發黑,腹內積水。更怪的是,隨行獵犬飲過溪水後竟口吐白沫,怕是..."他忽然噤聲,目光落在小公主身上——她正盯著西北方的昆明池舊址,琥珀色眼睛裏映著粼粼波光,掌心胎記在晨光下泛著淡藍,像有微型河流在皮膚下奔湧。
    劉徹心口一跳,想起昨夜批閱的《洪範五行傳》批注:"水者,地之血也,血壅則病。"懷中女兒突然伸出小手,指尖在他龍袍上畫著彎彎曲曲的線條,那軌跡竟與尚書台密室裏的上林苑水係圖分毫不差,連支流上的"飲馬陂"小注都精準無誤。他俯身湊近,聞見女兒發間的茉莉香混著奶香,低聲問:"阿妧告訴爹爹,哪裏生病了?"
    小公主轉頭望向昆明池,那裏蘆葦叢生,腐草氣息隔著裏許都能嗅到。她忽然指向天際,正巧一群大雁排成人字形掠過,雁翼翻動間,竟在雲層裏拚出"川壅必潰"四個淡金色大字,宛如用陽光寫成。宗正寺卿見狀,慌忙摘下官帽叩拜,帽上的蟬形金飾跌在地上,驚起幾隻螞蟻,正沿著小公主畫出的"渠"字紋路爬行。
    "傳陳宮!"劉徹將女兒穩穩放在肩頭,她的小靴子踢到他腰間的"斬蛇劍"穗子,穗上的"安"字流蘇輕輕晃動,"帶司南儀、水準器,隨公主探水!"陳宮麵露難色,剛要開口,卻見小公主從袖中掏出個青銅方盒,盒蓋上的"司南"二字被磨得發亮,四周蟠螭紋竟與承露井欄如出一轍。"這是太液池底撈出的秦代遺物,"陳阿嬌適時開口,廣袖拂過盒麵,露出精巧的刻度盤,"昨日阿妧抱著它哭了整整一盞茶時,直到指針指向昆明池才停。"
    一行人朝著昆明池進發,道旁的刺槐開著白花,卻掩不住腐臭。小公主皺著鼻子,伸手去捏劉徹的耳垂,奶聲說:"臭臭,爹爹洗!"惹得隨行宮娥們掩嘴偷笑。行至池邊,她突然指著枯樹樁,藕節似的手指上還沾著茉莉花粉:"洞洞...堵堵!"劉徹挑眉看向陳宮,後者咬咬牙,解開官服跳入水中,激起的水花裏竟漂著死魚,魚眼渾濁,鰓間卡著爛泥。
    等待時,小公主做出驚人之舉:她解下館陶送的珊瑚墜子——那是用合浦郡千年珊瑚樹尖雕的蓮蓬,價值連城——隨手拋進水中。墜子落水處泛起漣漪,竟形成一個逆時針旋轉的漩渦,漩渦中心浮出氣泡,每隔七息便吐出一個,與《周髀算經》裏的"七衡六間"曆法暗合。陳宮在水下摸到三層竹簍,簍裏的死鼠早已腐爛,蛆蟲混著泥土堵塞了舊渠口,他忽然想起二十年前參與修建昆明池時,確實在池底留了泄洪暗渠。
    "疏渠...以工代賑。"小公主忽然開口,字正腔圓得像太學裏的博士授課。劉徹震驚地看著女兒,見她掌心胎記亮起,光芒投射在水麵,竟顯出完整的施工圖:先以木籠裝秦嶺青石加固堤岸,再引滻水衝淤,最後沿渠種菖蒲、蘆葦。更奇的是,圖中勞工們手持的工具,竟比將作大匠庫裏的最新設計還多了防滑木柄——那是小公主昨夜在夢中"畫"給陳阿嬌看的。
    "就按公主說的辦!"劉徹大笑,聲震林木,驚起一群山雀。他看著女兒用樹枝在地上畫圈,圈內歪歪扭扭寫著"十萬錢",雖筆畫稚嫩,卻與少府金庫裏的大錢紋路一致,"陳宮,撥十萬錢給公主,命她監工!"陳宮嘴角抽搐,卻見小公主轉頭對他笑,露出兩顆新萌的乳牙,頓時覺得這荒唐聖命竟有了幾分天經地義。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此時,獵場圍欄外傳來孩童的啼哭。小公主循聲望去,見十幾個流民縮在刺槐樹下,衣不蔽體,其中一個男孩正啃著草根,眼睛卻盯著她輦車上的乳糕匣子。她立刻摘下金步搖,遞給身邊的小黃門:"換餅餅!"金步搖上的珍珠墜子在陽光下流轉,小黃門愣了愣,接過步搖跑向流民,不一會兒捧來幾大筐麩餅——那是少府每日供給宮人食用的,雖粗糙卻能充饑。
    劉徹看著女兒將餅分給流民,見她踮腳給一個女嬰喂餅渣,小手上沾了麩皮,卻笑得眉眼彎彎。他想起司隸校尉的奏報,關中蝗災雖過,仍有三萬流民滯留在京畿,心中一痛,當場下詔:"凡參與疏渠者,成人日給麩餅三斤,孩童一斤半,由公主親自發放!"流民們聞言,紛紛跪地叩首,額頭撞在碎石上,喊著"祥瑞公主",聲浪驚得池邊白鷺衝天而起。
    申時初刻,疏渠工程破土。小公主坐在臨時搭建的木台上,麵前擺著司南儀和縮小版水準儀——這是將作大匠連夜趕製的,刻度盤隻有巴掌大,指針卻精準異常。她看著學徒們用算籌計算坡度,忽然指著其中一人:"錯...五寸!"那學徒不服,重新測算後臉色發白,原來他誤將"勾股定理"中的弦長算錯,導致坡度偏差五寸。眾人見狀,紛紛拜倒,稱她為"水鏡童子"。
    夕陽西下時,渠口終於疏通。清冽的滻水奔湧而入,衝開腐泥,露出池底的秦代水閘遺跡,閘門上"永通"二字雖已斑駁,卻仍透著股子蒼勁。小公主拍著手笑,突然看見草叢裏有個男孩,約摸五歲,穿著補丁摞補丁的短褐,正攥著樹枝模仿她畫水渠圖。"你叫什麽呀?"她跳下木台,發間茉莉落在地上,男孩慌忙磕頭,聲音發抖:"奴...霍去病,是平陽侯府的騎奴。"
    霍去病抬頭時,對上小公主琥珀色的眼睛,隻覺那目光像太液池的水,清透見底,卻又深不可測。她解下玉護腕給他戴上,護腕上"長毋相忘"的刻字映著餘暉,竟與他腕間磨破的布帶形成奇妙對比。劉徹將這一切看在眼裏,想起疏渠時小公主突然指著此處說"良將在此",便悄悄命陳宮傳旨平陽侯府,讓這孩子明日起入宮伴讀。
    暮色中,車隊踏上歸途。小公主趴在劉徹肩頭,困得直揉眼睛,卻仍攥著霍去病送的野菊花。"明日帶阿霍看坎兒井..."她嘟囔著,胎記在月光下泛著微光,宛如夜空中的星圖。劉徹望著女兒睡顏,想起陳宮那句"此女若為男,臣願扶立為儲",心中忽然湧起股子豪情——有女如此,何愁大漢水脈不通,國祚不永?
    陳阿嬌隔著紗簾望著父女二人,係統界麵上"水利工程進度"已達30,能量幣數字跳至五位數。她輕撫腕間玉鐲,鐲麵水波紋路與女兒胎記共鳴,想起方才疏通的不僅是昆明池,更是大漢王朝的任督二脈。而那個叫霍去病的騎奴之子,或許真會如女兒掌心紋路所示,成為未來的常勝將軍,與她一同,在這九州大地上,書寫新的傳奇。
    車駕經過承露井時,井中突然噴出尺許高的水柱,在月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暈。小公主在夢中露出微笑,掌心輕輕張開,仿佛握著整個大漢的江河湖海。而未央宮的琉璃瓦上,夜露正沿著瓦當滴落,匯入殿前的排水溝——那是按照小公主"指點"改建的排水係統,每一道溝紋都精確對應著長安城的地下暗河,靜靜流淌,宛如帝國的血脈。
    喜歡漢宮嬌華:帝女傳奇請大家收藏:()漢宮嬌華:帝女傳奇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