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漠北初繪

字數:4360   加入書籤

A+A-


    元興農時曆頒行第七日,長安的桑樹葉剛泛起油亮的新綠。劉妧坐在靈台偏殿的案前,指尖撫過竹簡上歪歪扭扭的字跡——"鬥柄指酉,黍稷登場"。
    昨日太學講堂上,她才用渾天儀模型反複糾正:"鬥柄指酉為仲秋,黍稷成熟當在孟秋。"案頭堆著三十卷課業,最右側那卷用細麻繩捆紮,拆開時會飄落幾片幹枯的桂花——那是公孫景的字跡,這孩子昨日還板著臉說"女子不可參研天機",袖口卻偷記著她演示星軌的草圖,墨痕裏還沾著未洗淨的朱砂,像極了初入太學的自己。
    紫萸掀開綿簾時,細雪跟著卷進殿內。這位自小跟在身邊的侍女指尖凍得發紅,青銅雁足信筒上的霜氣尚未化盡,筒口蠟封印著霍去病獨有的"驃騎"刻痕——那是去年她將百煉鋼刀贈予少年將軍時,他隨手用刀尖刻下的印記,刀鋒入蠟的紋路裏,似乎還帶著漠北風沙的粗糲。信箋拆開時,三片枯黃的苜蓿葉落在《星象占》竹簡上,葉脈間的紋路像極了居延海的水係圖。太液池的鮫人曾告訴她,丁零部落的牧草能在極寒之地存活,此刻係統的提示如耳畔低語:"耐寒指數對應長安冬至氣溫。"信箋內側的朱砂字寫得極輕,"漠北雪深三尺"的"深"字末筆拖出細痕,像極了霍去病揮刀時的弧度,而她教的方位密符連起來,正是狼居胥山的所在——那個在《山海經》裏被稱作"天樞之野"的地方。
    "取《西域輿圖》來。"她起身時,緗色裙裾掃過炭盆,火星子濺在石壁的縑帛地圖上。這地圖是她用司天監的古圖改製,邊緣用細如發絲的墨線標出經緯度,當霍去病的羊皮草圖覆上去時,紫萸手中的燭台險些打翻——原圖空白處的"窴顏山",竟與草圖中用刀刻的"天樞峰"分毫不差,而她根據星象補全的姑衍水走向,恰好勾勒出北鬥鬥杓的形狀。"看這裏。"銀簪尖點在兩山之間的峽穀,簪頭夜明珠隨動作明滅,"天樞峰產鐵礦,天璿峰多鬆脂。"她抽出袖中羊皮紙,上麵用朱筆圈著"連弩車射程火油罐滾落軌跡",係統在視網膜上投出的光影裏,匈奴騎兵正踏入預設的"落石區",兩側山體陰影處,隱約可見"強弩營屯糧所"的標記,墨線旁還畫著小小的風車圖案——那是她設計的風力汲水器草圖。
    未時三刻的章城門,張騫的駝隊掀起的黃沙遮天蔽日。這位兩度出使西域的博望侯膚色黝黑如胡楊木,卻在蜀錦襦衣內襯著一件月氏人送的羊毛坎肩——衣襟上的"星象互市"紋繡得極工整,北鬥七星的鬥柄處,麥穗與葡萄藤正纏繞生長,針腳間還夾著一根駝毛。他解下腰間星象羅盤時,銅盒內側的"漢家日月"四字映著陽光,驚得簷下鴿群撲棱棱飛起,翅膀掠過劉妧新栽的月季,花瓣落在羅盤刻度上,恰好遮住"危宿"方位。
    "大宛國王整夜盯著月亮歎氣。"張騫從皮囊中取出莎草紙,楔形文字在燭火下泛著油光,紙邊還留著被駱駝啃咬的齒痕,"康居人用咱們的曆法喂駱駝,母駝產奶量多了三成,可他們鬧不明白,為何閏月有時在九月。"劉妧指尖劃過紙卷,係統翻譯出的字句裏,"月相盈虧"與"牧草生長"的關聯被自動標紅。她取出袖中節氣銅表——青銅薄片上的二十四節氣刻度間,暗藏著可以滑動的晷針,針尾係著一根來自滇南的細竹絲,"告訴大宛王,當他們的天狼星升到城樓上三指時,中原的北鬥剛好指向"鶉首",此時播種冬麥,可比往日早出苗七日。"她說話時,銅表邊緣的"雨水穀雨"等字樣映著燭光,在張騫的胡茬上投下細碎的光影。
    張騫挑眉時,眉骨上的刀疤跟著微動。他曾在大夏見過希臘人的黃道圖,卻從未想過能與中原曆法如此契合。忽然,他湊近幾分,胡麻籽油的氣味混著風沙氣息撲麵而來:"匈奴左賢王在樓蘭說,咱們的曆法是巫蠱之術,用女子經血染了竹簡才靈驗。"
    劉妧輕笑,指尖摩挲著羅盤上的天權星刻度——那是她特意加深的凹痕,前日讓工匠用錯金術嵌了銀絲,指甲劃過能感受到細微的紋路。係統界麵彈出的"祥瑞策"裏,"流星示警鬥柄改向"的預案閃著微光。她望向窗外漸暗的天色,未央宮的飛簷上已落了薄雪,瓦片間的冰棱折射著最後一點日光:"明日子時,勞煩張大人陪我登靈台。若有人問起...就說天權星昨夜托夢,說要給西域諸國看些"天機"。"她說話時,案頭的銅漏"滴答"作響,與遠處太學傳來的琅琅書聲應和。
    子時初刻的靈台浸在霧裏,石階旁的石燈每隔三級便嵌著一枚螢石,踩上去會透出淡藍色熒光,正是牽牛星的方位。劉妧身著玄色星紋深衣,腰間玉衡隨著步伐輕響,每一步都恰好踩在青石板的星圖節點上,鞋尖蹭過積雪,發出"咯吱"的輕響。月氏王看著她踏過"織女天津",忍不住用粟特語喃喃:"這是天河的路..."他頭上的氈帽邊緣結著冰碴,隨著驚歎微微顫動。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諸位請看北鬥。"她抬手間,二十八盞孔明燈從靈台四角升起,每盞對應一宿,天權星位置的那盞最大,燈罩上用金粉繪著《太初曆》簡表,金粉裏混著膠東鹽田的螢石粉末,在夜空中格外明亮。張騫適時上前,錦袍袖口露出的胡旋舞紋樣拂過燈繩,衣料摩擦發出"沙沙"聲:"我朝公主三歲能辨星象,曾在甘泉宮觀星時,見天權星墜於禦案,化為玉衡。"話音未落,劉妧扣動袖中機關,一枚裹著磷粉的火箭破空而出,尾部九條光帶漸次亮起——這是她用蜀地火漆改良的"九星連珠"裝置,硫磺與硝石混合的比例,是試過十七次才定下的,燃燒時散發出淡淡的鬆木香氣。
    "看!鬥柄轉了!"龜茲使者的金冠在火光下亂顫,冠上的紅寶石映著火焰,像極了跳動的火星。眾人隻見北鬥七星的鬥柄緩緩從"指北"轉向"西北",恰如一把出鞘的劍。更奇異的是,流星墜落處騰起綠煙,在雪幕上顯影出"漢威遠被"四字——這是用驪山溫泉的硫磺混合敦煌螢石粉製成的顯影術,前日在太液池試演時,連金吾衛的老馬都驚得人立起來,蹄子踏碎了池麵的薄冰。
    卯時初刻的露台上,月氏王雙手奉上的青銅酒樽還帶著體溫,大宛葡萄酒的香氣混著雪水,竟有幾分苜蓿的清苦。"願以三十匹汗血馬,換公主手中的星象羅盤。"劉妧笑著推開酒樽,取出十二麵刻著星象的節氣令牌,令牌邊緣刻著細密的齒紋,是用定襄郡的百煉鋼打造的,"換這個吧。但有個約定——凡持令牌者過流沙,諸國需開城三日,供商隊取水。"張騫在旁輕咳,指腹摩挲著令牌邊緣的"司南"刻紋,深知這十二麵令牌,日後會成為漢使行走西域的"天命符",每一麵都沉甸甸地壓在掌心。
    巳時三刻的宣室殿,劉徹手中的透光鏡正將陽光投在《曆法改良頌》竹簡上,"曆正農興"的銘文隨著鏡麵轉動明滅,光斑在竹簡上跳躍,照亮了"臣公孫景頓首"的落款。案頭擺著太學呈上的聯名奏疏,三百儒生的私印蓋得密密麻麻,其中公孫景的印鑒特別工整,倒像是用尺子比著蓋的,印泥裏還混著些許朱砂。"聽說你要在居延海種苜蓿?"皇帝指尖敲了敲案上的屯田計劃書,竹簡邊緣畫著風車汲水的草圖,"那裏可是匈奴右賢王的冬牧場。"
    "陛下可知,居延海的沙土裏摻著碎雲母?"劉妧展開羊皮地圖,上麵用不同顏色的礦物粉末標注著土壤肥瘦,紫色粉末代表鐵礦,白色是雲母,"臣讓邊郡工匠改良了汲水器,用風力帶動齒輪,可比人力快三倍。"她指著圖紙上的齒輪結構,每一個咬合處都標著具體尺寸,"這是按渾天儀的齒輪比例做的,能在風沙裏連續運轉十日。"劉徹盯著圖紙,忽然想起昨夜承露井中倒映的星象,竟與這齒輪排列分毫不差,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案幾:"帶五百羽林衛去。另外..."皇帝從袖中取出個錦盒,裏麵是枚刻著"司天"二字的玉牌,玉質溫潤,"昨夜太卜令說,天權星亮度增倍,宜遣公主巡邊。"玉牌觸手生涼,與她掌心的胎記產生一絲微弱的共鳴。
    申時末刻的長安城頭,張騫的使團正緩緩西去。十輛繡著"漢家曆正"的輜車格外顯眼,車簾縫隙裏露出的青銅日晷邊角,在陽光下閃著光,日晷針影隨著車輪顛簸而晃動。劉妧摸出袖中的百煉鋼劍胚,劍脊上的"漠北"二字用金絲嵌成北鬥形狀,這是定襄郡工匠按她給的"炒鋼法"煉了三十爐才成的,劍胚邊緣還帶著鍛造時的火星痕跡。遠處靈台傳來渾天儀轉動的吱呀聲,與城下驛卒的馬蹄聲應和,像極了幼時聽慣的更漏聲,一下下敲在心上。
    "公主,霍校尉的人在城外等著。"紫萸遞來的蠟丸裏,霍去病的字跡力透紙背,帶著墨點飛濺的痕跡:"新鍛的鋼劍能斷三石弓,何時試試?"劉妧望著北方天際,想象著那個總把"殺盡匈奴"掛在嘴邊的少年,此刻是否正在漠北的雪地裏飲馬,他護腕上的"驃騎"玉飾,是否也沾著同樣的雪粒。掌心的胎記微微發燙,那是係統在提示:百煉鋼進度四十七,而匈奴王庭的坐標,正隨著每一隻南飛的鴻雁,在她心底的地圖上,勾勒得越來越清晰,仿佛能看見漠北的風雪撲麵而來。
    城下忽然傳來駝鈴聲,使團裏的大宛樂師彈起胡琴,調子竟是《關雎》的變奏,琴弦震顫間,帶著西域特有的沙啞。劉妧摸出腰間的星象羅盤,天權星的刻度上還沾著片月季花瓣,她輕輕吹去花瓣,露出下麵細小的"戊"字——那是霍去病約定的出兵日期,用指甲刻得極淺。細雪落在羅盤邊緣,漸漸積成小堆,像極了漠北的沙丘。她忽然想起昨日在太學,有個學生問:"公主,北鬥的鬥柄為何總在轉?"
    此刻她望著漸沉的暮色,北鬥七星已清晰可辨,鬥柄正指向西北。風卷著雪粒撲在臉上,冰涼刺骨,她卻輕聲說:"因為天要亮了。"城頭更夫敲起梆子,"夜漏下二十刻"的喊聲裏,隱約傳來西方駝鈴與東方更鼓的和鳴,像極了她掌心胎記下,係統正在推演的漠北戰圖,每一個節點,都隨著星鬥的移轉,漸漸清晰。而遠處的太學裏,還有燭火為新譯的西域星圖亮著,與天上的星子遙遙相望。
    喜歡漢宮嬌華:帝女傳奇請大家收藏:()漢宮嬌華:帝女傳奇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