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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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漠北的清晨,寒霜把帳篷帆布凍得硬邦邦。劉妧剛掀開氈簾,就見張小七蹲在篝火旁使勁吹火,少年兵袖口磨出的破洞漏出半截紅繩——那是他娘縫的平安符,線腳都磨毛了。
    “長史,今兒炊事班煮了肉糜粥!”張小七回頭笑,鼻尖凍得通紅,“老周頭偷偷給您多舀了勺肉沫,還說您昨兒半夜又在油燈下描圖。”他遞過豁口陶碗時,手腕上新燙的疤碰到碗沿,疼得咧嘴。
    粥裏漂著碎羊肉,暖得劉妧指尖發顫。遠處兵器工坊傳來叮叮當當的響聲,絡腮胡老王正拿錘子砸銅片:“這破指針又偏了!跟喝多了似的打擺子!”旁邊小李子搶過司南,用袖子擦著勺底:“叫你昨晚偷喝 patro 酒!長史說了,磁石要拿艾草熏七七四十九天!”
    “放你的羊屁!”老王抄起算籌要打,卻見劉妧走來,立刻堆起笑,“長史您瞧這司南,昨兒還好好的,今早指針晃得跟篩糠似的。”銅勺在晨光下亂轉,果然偏了老大角度。
    正說著,老商隊首領牽著匹瘸腿駱駝衝過來,韁繩上掛著半截斷刀:“長史!疏勒國官道遭劫了!護衛的弩箭全被這刀吸走了!”刀身黑黢黢的,劉妧接過時,發間銀簪“叮”地吸在刃上。
    “這刀上有磁石。”霍去病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他剛從校場回來,披風上沾著草屑,“烏孫使者今早也來說怪事,他們的金杖往司南旁一放,銅勺能轉三圈。”他接過斷刀,指腹蹭過刃上的刻痕,“這紋路,跟咱們工坊淬磁的法子像。”
    兵器工坊裏,公孫度正往熔爐添炭,袖口掉出個油紙包。張小七眼疾手快撿起:“赤鐵礦混硫磺!前兒禽師傅說這麽燒能造強磁石!”少年兵話音未落,公孫度猛地撞翻鐵架,算籌撒了一地,耳後那圈狼頭刺青在火光下忽隱忽現。
    “原來你是匈奴細作。”霍去病上前一步,靴底碾碎一枚算籌,“工坊的淬火賬本,你偷記了多少頁?”公孫度抖得像秋風中的落葉,懷裏掉出本小冊子,畫著司南構造圖,旁邊注著“磁石需淬七遍”。
    劉妧沒說話,隻是從匣子裏取出枚新磁針。針尖在油燈下顫了顫,慢慢指向南方。她把針遞給蹲在地上補風箱的禽滑厘:“按昨兒畫的樣,給司南底座加個銅環,用算籌量準三度偏差。”
    午後陽光曬得工坊暖洋洋。劉妧蹲在角落篩磁石粉,細灰沾了滿手。霍去病靠在門框上看,手裏轉著枚刻了“霍”字的磁針——那是她前兒用廢銅料刻的。“黑風口方向有異動,”他忽然走近,影子罩住她的圖紙,“夜裏行軍,這羅盤能穩住不?”
    “得試試。”劉妧抬頭,撞進他帶笑的眼睛裏。他睫毛上沾著鐵屑,是剛才幫匠人拉風箱時落的。兩人湊在羅盤前調銅環,肩膀時不時碰到一起,誰也沒躲開。直到張小七喊“成了!”,磁針穩穩指向南方,兩人才發現靠得太近,同時往後退了半步,卻都撞到了身後的鐵架。
    “咳咳……”霍去病清了清嗓子,從懷裏摸出個油紙包,“炊事班新烤的胡麻餅,夾了野兔肉。”餅還溫熱,咬一口能聽見芝麻粒簌簌往下掉。劉妧看著他指尖沾著的麵粉,忽然想起今早他幫她添炭時,披風袖口磨出的破洞——那是她上個月補的,針腳歪歪扭扭像條蚯蚓。
    黃昏時館陶公主的商隊到了,押車的夥計們滿臉塵土,卻給劉妧捎來包江南梅子。她咬著酸溜溜的果子看信,朱砂印在暮色裏泛著紅光,忽然聽見兵器架後傳來窸窣聲。霍去病抄起環首刀掀開布簾,隻見公孫度縮在角落,懷裏揣著本用算籌當書簽的冊子,冊頁上畫著密密麻麻的磁石礦脈圖。
    “把他關到草料棚,讓他給馬鍘磁石。”劉妧用算籌撥了撥羅盤上的銅環,針尖在螢石光下微微顫動。禽滑厘忽然捧著個銅罩進來:“長史,按您說的用鐵皮包了桐油布,試試能不能擋住磁石幹擾?”
    入夜後的工坊點起羊角燈。劉妧盯著磁針調試銅環,忽然覺肩頭一沉,是霍去病把披風搭了上來。“後半夜風硬。”他聲音低啞,帶著點漠北的沙礫感,“我去安排人擺北鬥陣,你盯著淬火,別犯困。”
    披風帶著他身上的皂角味,暖烘烘的。劉妧看著他背影消失在帳簾後,手指無意識摩挲著披風邊緣——那裏有處針腳特別密,是上次她幫他補破洞時多縫了幾針。正出神時,張小七忽然喊:“公主!指針亂轉!跟中了邪似的!”
    隻見磁針在燈影裏瘋狂震顫,像被無形的手拽著打轉。劉妧抓起磁針湊近熔爐,忽然想起公孫度冊子上的圖:“是強磁石陣!快讓人把七具司南按北鬥擺開,鬥柄對王庭方向!”她話音未落,霍去病已掀簾進來,靴底沾著半截燒焦的草繩:“黑風口那邊在燒石頭,味兒跟工坊熔磁石似的。”
    兩人湊在沙盤前看了半晌,霍去病忽然伸手抽走她指間的算籌:“用這法子,誤差能縮到多少?”他的指尖擦過她指腹的薄繭,算籌上還留著她畫的北鬥紋樣。劉妧沒說話,隻是把算籌往沙盤上一插,針尖穩穩指著漠北王庭的方向,像根釘進沙裏的細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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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工坊外傳來換班的梆子聲,遠處炊事班的銅鍋開始咕嘟作響。劉妧看著霍去病解下自己腰間的羅盤,把那枚刻著“妧”字的磁針嵌進去,忽然想起三年前在長安太學,他也是這樣,不管她提多古怪的算學法子,總是先接過去,再用刀尖在木桌上刻“好”字。
    “等打完這仗,”霍去病忽然開口,手指蹭過羅盤邊緣的螢石,“長安西市新開了家算學鋪子,賣嵌著磁石的算盤。”他聲音很輕,像怕驚飛了帳角的油燈,“我帶你去看?”
    劉妧抬頭看他,卻發現他耳尖有點紅。帳外的風卷著沙礫打在氈布上,工坊裏的羊角燈忽明忽暗,映得兩人影子在羅盤上晃來晃去。她剛想開口,就聽見張小七舉著螢石衝進來:“公主!霍將軍!前軍傳回消息,說按北鬥陣擺開司南,指針穩當得跟釘死了似的!”
    霍去病接過戰報時,手指碰到劉妧的手背。兩人都頓了頓,他卻像沒事人似的把戰報展開,火光映著他嘴角的笑:“算學羅盤,百發百中。”他低聲念著她刻在針尾的字,忽然伸手替她別開額前的碎發,指尖觸到她耳垂時,遠處傳來漠北王庭方向隱約的號角聲,像春雷滾過冰封的草原。
    此時工坊角落裏,禽滑厘正拿著鑿子在銅羅盤底座刻字,張小七湊在旁邊看,少年兵鼻尖上沾著點銅屑:“禽師傅,您刻的是啥?”
    “長史說,要刻‘漠北定向’四個字。”禽滑厘眯著眼對準刻度,鑿子敲出細碎的火星,“還說等打贏了這仗,要給每個騎兵都配個這樣的羅盤,掛在馬鞍上。”
    銅粉簌簌落在兩人腳邊,混著爐灰和草屑。遠處的號角聲越來越近,劉妧伸手去接霍去病遞來的韁繩,指尖剛觸到皮革,就被他溫熱的手指裹住,漠北的風掀起她鬢角的碎發,卻吹不散羅盤上螢石幽幽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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