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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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阿嬌捋了捋鬢邊的珍珠釵,釵頭的紅寶光映在顏料上:\"讓他等著,我得把這"越霞錦"的配色算準了。\"
她用細筆蘸了點紫,往白綾上點了點:\"明日教遷民織,正好給阿月當聘禮——咱漢家姑娘有的,越家姑娘也得有。\"
王老實挑著水芋走過織坊,竹扁擔\"咯吱\"響,水芋葉子上的泥點子蹭在褲腿上。
織坊裏\"哢嗒哢嗒\"的機杼聲混著巢湖的浪濤,像支熱鬧的曲子。
他忽然停住腳,想起臨行前長安老鄰居拽著他胳膊說:\"江南瘴癘,去不得!\"
再看看眼前——堤壩穩穩當當,稻田青得晃眼,李氏女兒正教阿月織錦,兩人頭湊著頭笑,連巢湖的浪都比長安的河水溫柔。
\"王大叔,進來喝口水!\"李氏女兒隔著窗喊。
王老實笑著擺手,哼起家鄉的夯歌,調子飄得老遠,驚起幾隻白鷺,繞著新栽的桑苗飛了兩圈,又落下了。
長樂宮的月光鋪了一地銀,陳阿嬌對著妝鏡調顏料。阿月托人帶回的越地礦物顏料擺了一溜:朱槿紅像團小火苗,桑椹紫透著潤,還有種靛藍,像極了巢湖的水。
她用細筆蘸了點紫,往白綾上點了點,忽然笑了——這顏色,配阿月的嫁衣正合適。
\"太後,越人首領駱越求見。\"侍女輕聲稟報。
陳阿嬌沒抬頭,指尖的筆在綾上畫著水波紋:\"讓他等著,我得把這"越霞錦"的配色算準了。\"
辰時的廬江織坊飄著熟漆香,阿月正對著架怪織機皺眉。這是遷民工匠趙老實改的\"踏板織機\",腳下踩著木板,木板連著機後的竹牙,可她一踩踏板,經線就跟調皮的孩子似的,歪歪扭扭不肯聽話。
\"別急,\"李氏女兒湊過來,轉動機側的\"錦紋輪\",輪子上刻著\"回紋雲紋\"的槽,\"趙大叔說,這輪就像織錦的圖譜,踏板一踩,輪牙就按槽分經線,你得跟踩夯一樣,腳力勻著來。\"
她示範著踩了兩下,\"哢嗒哢嗒\",經線果然乖乖排好了隊。
阿月學著踩,腳剛落下,\"哢嗒\"一聲,經線齊了!她驚喜地拍手:\"成了!比手分經線快多了!我阿妹要是在,準搶著學!\"
\"那是自然!\"趙老實扛著新刨的織錦梭闖進來,梭身嵌著越人獻的貝殼,陽光一照,閃著虹彩。
\"李娘子,試試這"分水梭",\"他把梭子遞過去,\"梭頭尖能分開濕錦線,昨兒我用它織"水波紋",斷緯率少了一半!\"
阿月接過梭子,剛要往織機上放,黃月英帶著算學弟子匆匆進來,懷裏抱著塊燒焦的錦帕,焦痕黑乎乎的,邊緣卻幹幹爽爽,沒滲半點水。
\"趙師傅,你看這焦錦!\"黃月英把錦帕往織機上一鋪,用算籌指著焦紋,\"錦線遇火收縮後,經緯間隙反而更緊,水更難滲。能不能做個"火熨機",專門燙織錦的防水邊?\"
趙老實撓撓頭,忽然抓起旁邊的夯錘:\"用銅鑄個空心錘,裏頭燒炭,錘頭刻上防粘的紋路,燙的時候一壓,不就跟夯土似的,把錦線壓實了?\"
窗外\"哐當\"一聲巨響,眾人嚇了一跳。
跑到窗邊一看,桑小娥蹲在田埂上,對著散了架的\"稻秧移栽器\"歎氣——那器具本是她按織錦\"方紋\"做的,想按算好的株距插稻秧,誰知剛用兩下就散了。
\"桑姑娘,咋了?\"趙老實喊。
桑小娥撿起根木齒,氣鼓鼓的:\"這鬆木太脆,按下去就斷,還不如手插快呢!\"
趙老實摸了摸下巴:\"換桑木試試?前兒我修織機,桑木楔子敲了十下都沒裂。\"他忽然想起什麽,\"對了,把織機上的竹篾彈簧安在移栽器底下,緩衝著點,準結實!\"
長安建章宮的染署正鬧哄哄。染匠老周舉著新染的\"越霞錦\"直歎氣,顏料總在錦紋邊緣暈開,像朵沒開好的花。
\"太後您看,\"老周遞過錦緞,\"這越人顏料是好,就是太"活",抓不住錦線。\"
陳阿嬌捏著錦角湊到窗前,忽見簷角銅鈴上掛的蛛絲,被晨露墜成了串小珠子,蛛絲細得看不見,卻能兜住露水。她眼睛一亮:\"老周,把染缸的竹簾換成蛛絲篩網試試?顏料過篩時細了,說不定就不暈了。\"
老周愣了愣:\"蛛絲哪找那麽多?\"
\"讓養蠶戶留意,\"陳阿嬌笑著說,\"蛛絲不夠,先用蠶絲煮了試試,都是絲,道理差不離。\"她指著錦緞上的水波紋,\"你看這紋路,多像巢湖的浪,定要讓顏色乖乖待在裏頭。\"
旁邊尚方署丞連忙記下,又呈上份奏折:\"陛下,廬江報來趙老實的"踏板織機"、桑小娥的"移栽器",還有民間報的"火熨機"雛形,是否要錄入《工造冊》?\"
陳阿嬌接過奏折翻了翻:\"都錄上,好用的還得賞——工匠的心思,比金子還貴。對了,把趙老實那織機的圖樣給織工們瞧瞧,讓他們也學著改改。\"
有個老臣在旁嘟囔:\"這些奇技淫巧,怕是華而不實......\"陳阿嬌眼一斜:\"你家佃戶用老犁耕地,一天能種幾畝?趙老實的織機,一天織的錦夠你家做十件衣裳,這叫華而不實?\"老臣頓時啞了聲。
未時的廬江醫署,平陽侯家兒媳對著罐\"防水蛭藥膏\"犯愁。藥膏裏的錦緞灰總沉底,越人老婦阿婆用了幾次,皺著眉說:\"硌得慌,不如咱的樹皮膏滑溜。\"
正說著,遊方術士墨非提著藥箱路過,藥箱上的銅鎖\"叮\"地撞了下木框。他探頭一看,笑道:\"這還不簡單?\"
說著掏出個竹製\"研磨輪\",輪子上的齒密密的,像小鍘刀。\"把錦灰拌入豬油前,先用這輪碾成粉,輪齒是按《墨經》的"削尖術"做的,保準細。\"
平陽侯家兒媳試著碾了碾,錦灰果然成了細粉,拌進藥膏裏,滑溜溜的。阿婆抹了點在手上,往胳膊上蹭了蹭,笑了:\"中!比越人樹皮膏還潤!我家孫兒總抓蚊子咬的包,這藥膏定管用。\"
墨非趁機展開《墨氏機關圖》,上麵畫著個帶齒輪的\"萬杵機\":\"這機子能自動磨藥,比人碾得勻,將來醫署人多了,正用得上。你看這齒輪,就像織機的錦紋輪,齒對齒轉起來,力氣大著呢。\"
平陽侯家兒媳看著圖,眼睛亮了:\"墨先生,能教教咱的工匠做嗎?前兒趙師傅還說,想給織機裝個自動繞線的輪子。\"
\"有何不可?\"墨非指著圖,\"你讓趙師傅來,咱合計合計,說不定能造出更省事的織機。\"
申時的陽光斜斜照進建章宮閱卷閣,劉妧翻著黃月英快馬送來的《民間工造錄》,裏麵記著二十三項新發明。
\"陛下您看這個,\"衛子夫指著其中一項\"錦線測濕儀\",忍不住笑,\"這儀器用錦線遇水收縮的原理,比咱們的土法子準多了,就是發明者不肯署名,隻說是"織錦的婦人"。\"
劉妧也笑了:\"定是哪個心靈手巧的女眷,不願張揚。給她記上一等功,賞兩匹好錦,就說是陛下誇她心思細。\"
正說著,陳阿嬌端著個錦盒進來,裏麵是新製的\"蜂蠟固色劑\",透著蜂蜜的甜香:\"哀家讓尚方署按越人蜜蠟調的,染匠說能定住"越霞紅",染在趙老實的織機上織出的錦,色牢得很。\"
暮色漫過芍陂時,趙老實蹲在作坊裏,正用陶土模子澆鑄\"火熨錘\"。銅水\"嘶嘶\"地流進模子,映得他滿臉紅光。
\"趙大叔快看!\"阿月指著遠處田埂喊,桑小娥正推著修好的移栽器試插,那器具像把巨大的木梳,齒間掛著麻繩,往田裏一按,\"哢嗒\"一聲,稻秧就按算好的株距插好了,又快又齊!
趙老實一拍大腿:\"妙啊!我這熨錘要是也裝個"經緯定位齒",燙錦邊時不就歪不了了?\"
墨非剛好路過,聽見這話,摸出根算籌:\"定位齒得按"勾股法"算角度,我幫你畫圖紙!\"他蹲在地上,用炭筆勾勒,\"你看,齒長三寸,角度三十度,燙出來的邊準直,就像織錦的經線。\"
掌燈時分,建章宮的燭火亮了。劉妧看著陳阿嬌送來的\"專利竹牌\"樣品,牌上刻著\"大漢工造第壹號\",邊緣是錦纜紋,摸著沉甸甸的。
\"哀家讓少府鑄了千塊,\"陳阿嬌敲了敲竹牌,\"誰發明了東西,驗過有用就發一塊,憑牌領賞,還能防別人偷學——就像給巧思上了把鎖。\"
衛子夫這時展開《科研局規製草案》:\"已分好農器、織機、醫械、算具四局,黃月英領農器局,墨非可暫領醫械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