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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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俗街的燈謎猜至三更,最後一盞\"漢越合璧謎\"被劉妧猜中——謎麵是\"絲路牽百國\",謎底是阿星畫的\"錦紋門神\"。
陳阿嬌笑著把獎品塞進她手裏,是串波斯琉璃與漢地玉珠合製的手鏈,\"該回宮了,再鬧下去,太監會急得撞牆。\"
劉妧攥著手鏈,琉璃珠在掌心涼絲絲的,\"街裏的燈籠還亮著,像舍不得咱們走。\"
回鑾的步輦碾過青石板,車軸\"咕嚕\"聲裏,她忽然掀簾回望,錦俗街的燈火像條發光的河,正慢慢被夜色吞掉。
建章宮的靜謐壓得人發沉,劉妧坐在鏡前,宮女小玲正為她卸釵環。
銅鏡裏的身影裹著十二章紋錦袍,雲紋龍章規規矩矩排著隊,像列好陣的士兵。
\"這紋樣,\"她忽然按住小玲的手,指尖劃過袖口的龍鱗,\"繡了三個月,針腳比城牆磚還密,卻不如秀兒裙角的波斯藤蔓鮮活。\"
小玲愣了愣,手裏的金簪差點掉地上,慌忙低頭絞帕子:\"陛下,這是祖製......尚服局的張嬤嬤說,差一針都是大不敬。\"
\"祖製能讓百工笑嗎?\"劉妧忽然拔高聲音,手鏈上的琉璃珠撞得\"叮叮\"響,\"能讓錦俗街的燈籠亮到三更嗎?能讓阿星的門神笑得露出牙嗎?\"
小玲嚇得\"噗通\"跪下,額頭抵著地麵:\"奴婢該死......\"
劉妧卻沒看她,隻望著鏡中的自己,忽然紅了眼眶——鏡裏的龍紋再威嚴,也映不出錦俗街阿星的笑、老者撥算盤的脆響、工匠們的\"錦語\"。
翌日清晨,長樂宮的銅爐燃著百國香,阿月織坊的\"百國錦樣\"攤了滿案。
陳阿嬌正用指尖點著塊\"胡漢合璧錦\",忽聞殿外輕步聲,抬頭見劉妧進來,眼圈還帶著紅。
\"陛下這是怎麽了?\"她放下錦樣,笑著拍了拍身邊的錦墊,\"昨夜猜燈謎贏了頭彩,倒像是受了委屈。\"
劉妧坐下,指尖絞著帕子,帕角繡的漢地祥雲被撚得發皺:\"母後,宮裏的一切都好,金磚鋪地,錦緞裹身。\"
她聲音發悶,像堵著團棉絮:\"可外麵的衣服會說話,阿星的門神穿越人裙;吃食有故事,阿勇的米餃裹波斯杏仁;連玩物都帶著百國的熱鬧,少年的風箏讓密涅瓦遇嫦娥。\"
\"咱們像隔著一層錦牆,\"她抬眼時,睫毛上還掛著濕,\"牆裏的針腳再密,也紮不進牆外的活氣。\"
陳阿嬌拿起塊錦樣,上麵羅馬柱纏著漢地藤蘿,\"這牆,本就是人砌的。\"
她指尖劃過柱上的藤葉:\"想拆,就能拆。\"
轉過屏風,便是\"錦心閣\",案上攤著幅未完成的錦緞,百國絲線堆得像座小山。
陳阿嬌拎起金梭,梭柄是越人藤編的,糙得硌手;梭身裹著漢地錦鋼,亮得晃眼,正穿了根波斯琉璃線,藍得像西域的天。
\"陛下看這梭,\"她把梭子遞過去,\"用漢地的鋼、越人的藤,織出的卻是波斯紋樣——它咋不嫌雜?\"
劉妧接過梭,藤柄的糙磨著掌心,忽然指著錦緞:\"這羅馬柱旁,怎麽織了漢地的祥雲?\"
\"阿月的主意,\"陳阿嬌笑著拽過絲線,線軸轉得\"嗡嗡\"響,\"她說"異鄉的柱子,也得沾點長安的雲氣,才站得穩"。\"
她忽然把梭子塞給劉妧,\"來,織兩針試試,把你的委屈,都織進這線裏。\"
劉妧捏著梭,笨手笨腳地穿過經線,琉璃線在錦麵留下道藍痕,竟與祥雲融在了一起,像天映著雲。
正織著,尚食局的管事端著食盒進來,盒蓋一掀,熱氣裹著奇香漫開——翡翠餃皮泛著綠光,咬開卻漏出橙黃的印度咖喱;千層酥層層疊疊,夾著粉紅的波斯玫瑰醬。
\"這是按昨日西市的方子改良的,\"管事擦著汗,袖口沾著麵粉,\"老錢說,得讓"萬國味"住進宮宴裏,不能隻讓陛下記著街攤的香。\"
陳阿嬌夾起塊\"錦灰米糕\",糕麵用錦線印著\"百工\"二字,米香混著草木氣,\"陛下嚐嚐,這米糕摻了桑小娥的錦灰粉,比西市的多了層回甘。\"
她忽然放下筷子,望著劉妧:\"宮裏的"落伍",不是笨,是太久隻織一根經線了。\"
\"如今該把百國的緯線都織進來,\"她指尖點著糕上的字,\"才叫真的"百工錦"。\"
劉妧咬了口餃子,咖喱的辣混著餃皮的鮮,辣得鼻尖冒汗,眼睛卻忽然亮了:\"比昨日阿勇的米餃精致,卻沒丟那股子野趣!\"
\"這就對了,\"陳阿嬌笑出眼角的紋,\"經緯得纏在一塊兒才叫錦。\"
她夾起塊千層酥,酥皮掉得\"簌簌\"響:\"隻守著一根線,織不出百國春。\"
暮色漫進窗時,陳阿嬌牽著劉妧往\"天工坊\"走,剛到坊口,就聽見\"叮叮當當\"的敲打聲,像無數錘子在敲心頭的悶。
魯直正蹲在織機旁,給漢地織機裝波斯齒輪,手指上的油汙蹭得機軸發亮,\"哢嗒\"一聲,機軸轉得飛快,線梭跑得像追食的雀。
\"陛下,太後!\"他直起身,滿手油汙往圍裙上擦,\"這"百國織機",能織羅馬的緞、越人的錦,比老機子快三倍!\"
他拍著機座笑:\"昨兒聽秀兒說陛下喜歡胡漢裙,我連夜改的,趕明兒就讓阿月織新料!\"
老陶蹲在窯邊,正往釉料裏摻越人河泥,釉水在碗裏泛著青藍,像揉碎了的夜空,\"我這"萬國瓷",燒出來能映出波斯的星、漢地的月。\"
他舉著碗晃了晃,\"昨兒試燒了個碗,桑小娥說能當鏡子用,照得見百國的影!\"
角落的老工匠正串步搖,漢地玉蟬墜著波斯琉璃珠,繩是阿月織的越人藤線,見劉妧看,他舉起來晃了晃,珠串撞得\"叮叮\"響,\"這墜子,玉蟬喝了波斯的光,琉璃珠沾了漢地的潤,比單掛玉件活泛十倍!\"
他眼尾的紋擠成褶:\"陛下戴了,保管比錦俗街的任何首飾都俏。\"
陳阿嬌拿起步搖,珠串撞得\"叮叮\"響,\"陛下瞧,百工早把牆拆了,就等咱們點頭。\"
她數著工匠們的活計:\"明日下旨,讓阿月帶繡娘入宮改朝服,魯直教織工改機器,老陶管著新瓷窯,如何?\"
劉妧摸著步搖上的玉蟬,蟬翼上還沾著點琉璃光,忽然笑了:\"還要讓秀兒來,她懂市井的針腳,知道姑娘們愛什麽樣的花;讓阿羅憾的夥計來,他們懂異域的紋樣,知道商隊帶什麽樣的線。\"
掌燈時分,禦書房的燭火映著幅新畫——\"百國朝服圖\"上,十二章紋的龍身邊,繞著波斯藤蔓,龍爪踩著越人水紋,最妙的是龍鱗,竟用魯直車坊的齒輪紋替代,層層疊疊,閃著金屬光,像龍裹著百工的巧勁在飛。
\"這是阿月和秀兒剛才畫的,\"陳阿嬌把圖推到劉妧麵前,圖角還沾著點錦灰,\"她們說,龍得踩著百工的巧勁,才能飛得高。\"
劉妧拿起玉璽,印泥落在圖角的\"萬國同春\"上,紅得像團火,\"這新朝服,用阿月的"琉璃七彩錦"做料,讓老工匠帶著秀兒繡。\"
她指尖點著龍鱗的齒輪:\"下個月元日朝會,就穿它,讓百官瞧瞧——龍也愛百國的光。\"
陳阿嬌望著她眼裏的光,忽然抬手,摘下鬢邊的\"百國錦釵\"——那是用各國碎錦拚的,漢地的雲、波斯的花、越人的水,纏成朵永不謝的花。
\"陛下瞧這釵,\"她把釵插在劉妧發間,珠花蹭著劉妧的臉頰,\"碎錦湊在一塊兒,比整匹的錦還亮。\"
她撫著釵上的線頭:\"宮牆從來不是屏障,是用來掛百國經緯的架子。\"
窗外的元日燈火還在跳,劉妧摸著發間的錦釵,忽然抓起披風,\"母後,明兒一早,咱再去西市。\"
\"告訴阿星,她的門神能貼進長樂宮;告訴老者,他的算盤能進太學;告訴魯直,他的齒輪能繡進龍鱗裏。\"
她掀簾時,燭火被風吹得晃了晃,\"告訴他們——宮裏的織機,等著百國的線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