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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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至日的太陽剛爬過未央殿頂,簷角銅鈴“叮當”響。
滇國使者指著殿頂“萬國旗”,對匈奴使者笑:“你瞧這孔雀錦尾羽,比去年亮三分!先前公主說‘掃平烽煙’,這不真應驗了?”
匈奴使者摸了摸旗杆上的羊絨線,線纏得緊,風裏沒晃:“這線在漠北抗凍,到大漢又暖人。昨兒我家小子跟我說,要學漢人的紡車,把漠北羊毛紡成線,也摻進這旗裏。”
劉妧扶著欄杆往下看,廣場軍民擠得滿當當,指尖劃過欄杆雕花:“昨兒西域胡商來,跟我說他們的葡萄紋錦,明年要織進萬國旗。還說‘葡萄藤纏在哪兒,哪兒就是家’。”
陳阿嬌順著她的目光指胡商方向:“他們還帶了新釀的葡萄酒,說要敬守邊關的軍戶——‘藤纏藤,人纏人,才算真團圓’。”
陳阿嬌引劉妧往錦緞禦座走:“這禦座鋪的蜀地浣花錦,先前浸過桐油,摸著軟和,坐久了也不硌。”
劉妧身著萬邦來朝錦服坐下,衣擺經緯紋隨宣詔聲輕輕晃。
衛子夫湊到她身邊,指裙擺甲胄紋:“這紋是照王大哥守烽燧的樣子繡的——線是從他兒子石頭的甲上拆的。石頭總說‘爹的槍尖該比星星亮’,你看這金線,真比星星晃眼。”
她又指旁邊耕織紋:“這是西村口張嬸紡線的模樣,線是她家去年新收的桑絲。張嬸說‘紡車轉得勤,邊關軍戶就有暖衣穿’,昨兒還送新紡的線來,說要給明年錦服添新色。”
劉妧抬手撫紋路:“把他們繡在衣上,像帶著整個大漢坐著。王大哥的槍護土,張嬸的絲暖人,缺了誰都不成。”
巳時,錦國勳章頒授儀式開始。
黃月英捧著名單,紙頁被風吹得響,用鎮紙壓著,聲音清亮:“王戍!”
廣場掌聲“轟”地起來,蓋過風聲。
黃月英接著念:“戍邊三十載,護國安民,今授予‘錦國柱石’勳章!”
人群裏,老兵老馬突然拔高聲量:“王大哥當年帶我們鑿冰取水,冰棱子紮穿手掌,還笑說‘血能當胭脂用’!”
新兵小馬攥緊槍杆,眼裏亮閃閃:“我要像王大伯一樣,讓勳章上的光,照得比烽燧還亮!”
陳阿嬌遞過新製的錦玉勳章,指尖碰著上麵的甲片:“這勳章的鋼,是從錦陽關城牆上鑿的——那城牆是你帶弟兄們築的,磚縫裏還嵌著你們的血。去年修城牆,我讓人把帶血的磚都收了,老軍匠說‘這磚裏的氣,比金子貴’。”
王戍接過勳章,鋼甲相觸“叮”地響。
他對著勳章輕聲說:“石頭,你看,爹帶著你一塊兒受勳了。”
抬頭對劉妧笑時,眼角紋路裏閃著光:“這娃生前總說,‘等我立了功,要讓爹戴勳章回家,讓村口老槐樹瞧瞧’。今兒總算替他圓了願,老槐樹該高興了——去年新抽的枝,都朝這邊長呢。”
未時,舉國巡遊的隊伍剛出城門,就被百姓圍得走不動。
孩子們鑽在人縫裏,手裏舉著紙糊小旗,有畫槍的,有畫紡車的,還有畫穀穗的。
阿月帶著女眷們抬著錦國輿圖,圖用千匹錦緞鋪在竹架上,一眼望不到頭。
賣絲綢的商戶擠到輿圖邊,指東南角金黃紋路:“這是咱青州的柞蠶絲!去年軍戶幫咱修了桑田水渠,渠水過處,桑葉肥得流油,今年的絲比往年亮三倍,你摸摸,滑手得很!”
他拽過身邊小夥計,把絲遞過去:“你看這絲,亮得能當鏡子照——軍戶李大哥說,這絲織的甲,比鐵軟,比棉暖。”
老兵老馬拄著拐杖,指尖摸輿圖上西域的位置,那處線是深褐色:“這線看著糙,卻比金線暖。當年我在西域,甲片磨破了,就用這線纏,能擋不少風沙。有回遇沙塵暴,線纏得緊,甲沒散,保住我半條命——現在我那甲還掛家裏,線結一個沒鬆。”
小花踮著腳扒著輿圖邊,辮子上的穀穗頭蹭得圖麵晃:“阿月姐,這是俺們村不?你看這線,黃得像俺們曬的穀子,還帶點香呢。”
她湊近聞了聞,眯起眼:“俺娘說,去年軍戶幫俺們修穀倉,倉底墊的就是這線織的布,穀子放半年沒潮,煮粥時香得招蝴蝶。”
阿月幫她扶正辮子:“是呢,就是你們村。你娘前兒還送新穀穗來,說要把穀紋繡在田埂上,連田埂的彎度都得跟你家的一樣。還說‘讓全國知道,俺們村的穀子飽滿得能砸出響——去年軍戶幫俺們打穀,脫粒濺起的糠都香’。”
巡遊隊伍裏的錦線花車緩緩過來,車輪碾石板路“咕嚕咕嚕”響。
軍戶張叔坐在車頭,身邊是英烈後代小石頭——石頭手裏攥著塊舊箭杆,杆上留著血痕。
張叔指車簾:“你看這甲胄紋和耕織紋,在簾角纏成個‘安’字——線是我和你嬸的頭發混紡的,黑的是我的,灰的是她的。”
“當年我守錦陽關,你爹總往城樓上送熱湯,湯罐上就繡著這耕織紋,罐沿還纏布,怕燙手。”張叔笑了,眼角起褶,“你爹說‘你守城,我守家,紋纏在一塊兒,啥也不怕’——現在真纏成‘安’了,線沒鬆呢。”
小石頭摸簾上的“安”字,指尖有點潮,箭杆上的刻痕硌著手——那是他爹教他刻的“家”字。
“我娘說,我爹最盼這個字。”他聲音輕,像怕風吹散,“他總說‘等天下安了,教我在田埂上刻這字,刻得比城磚深’。前兒我去田埂試了,刻得比這箭杆深,娘說‘你爹在底下,準能摸著’。”
申時,錦國記憶館裏,陽光透過窗欞照在錦史長卷上。
長卷順著時光錦軸緩緩展開,沙沙響,像有人輕聲說話。
紮羊角辮的小姑娘突然喊:“這是俺爺爺!”她指長卷上修水渠的老兵,“爺爺說,當年修渠,軍戶和百姓輪著挑土,誰也不偷懶。渠水通那天,大家都往水裏扔塊家鄉的土,說‘讓水帶土走遍大漢,哪兒都不生分’。”
她踮著腳,指長卷裏水裏的土塊:“這是俺家田埂的土,帶點麥香——爺爺說,現在澆地的水,還帶俺家麥香呢。”
王戍站在卷首,摸上麵“若無戍邊骨,哪有織錦人”那行字,突然笑了:“這話說反了,若無織錦人,哪有安心戍邊的骨?”
“當年我娘給我縫甲,總說‘你安心守邊,我在家織錦,咱娘倆的線,隔千裏也能纏在一塊兒’。”他指尖劃過卷上的甲片圖案,“她的線軟,我的甲硬,軟的裹著硬的才暖——去年整理她遺物,針線笸籮裏還留著給我補甲的線,跟這甲片上的一個色。”
暮色漫過記憶館時,全國的錦國燈同時亮了。
一盞盞從長安連到邊關。
劉妧與陳阿嬌登上城樓,往下看,錦燈的光和忠魂碑的光遙相呼應,連成片。
王戍帶著軍民往燈上係錦國心願——心願用各色錦線寫在紙上,風一吹,飄得像彩蝶。
老兵老馬顫巍巍捏著心願紙,紙是糙麻紙,字歪歪扭扭:“願咱的甲胄紋和耕織紋,在長卷上纏得更緊,纏到下輩子——我那戰死的弟兄,總說‘下輩子還跟我守邊,讓他媳婦跟我家老婆子一塊兒紡線’。”
小花踮著腳,把心願紙係在燈杆上——紙上畫著小太陽,字是灶膛墨寫的:“願學堂的窗紙比軍戶的甲片亮,讓俺們能念新書。先生說,新書裏有王大伯守邊的故事,我想認得那些字自己念——前兒我已經會寫‘邊’字了,像立著的槍。”
小石頭把心願紙貼在燈上,就三個字:“爹,看見了?”
他用手指按著紙,怕風吹走:“爹,你教我寫的第一個字是‘國’。你看,這國現在像錦緞一樣亮,比你說的還亮——娘說,村口老槐樹開花了,白的,像你當年戴的銀甲。”
片心願紙飄到劉妧腳邊,上麵寫著“願錦國永固,經緯綿長”,字跡歪扭,墨裏摻著土。
陳阿嬌撿起來,係在城樓旗杆上:“這字雖歪,卻比啥都重,是咱大漢的心跳聲——你聽,跟城樓下的歡笑聲一個節拍。”
她指遠處:“那片最亮的是西村口,張嬸他們在教娃們認‘國’字呢。”
掌燈後的建章宮,燭火照著錦國長卷的拓片,紅得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