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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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幾日萬機工坊剛給梨園送了新鑄的錦鋼鏈,今兒魯直就蹲在“梨園工坊”的錦鋼舞台下調試——鋼鏈上還纏著民生工坊織的朱紅綢帶,帶尾繡的“樂府”二字在日光下閃,是阿月前兒剛繡好的。
    木架上懸著的漢代銅鉦輕輕晃,鉦沿的綠鏽蹭著帷帳,落下點細碎的銅末。
    魯直手裏的扳手擰著鏈條軸,鋼鏈“哢嗒”轉了半圈,舞台布景上的“雲氣紋”幔帳緩緩升起——那幔帳是按未央宮壁畫樣式繡的,金線繡的雲紋在日光下閃,正好遮著後台堆的瑟和鼓,沒露一點亂。
    “魯直,再抬半寸!”劉妧扶著舞台欄杆喊,指尖劃過欄杆的鋼紋,紋上刻著《樂記》“樂與政通”四字,硌得指腹發麻,“別擋著樂師的瑟架。”
    魯直應了聲,扳手“哢哢”又擰半圈,幔帳穩穩停在半空,連邊角都沒晃“陛下放心,差不了分毫——這鏈節是按萬機工坊車銅軸的法子做的,刻度細到分。”
    “這升降裝置比人工拽繩穩,”劉妧看著幔帳邊角,想起前兒的事,語氣帶點笑,“上回樂府演《大風歌》,八個小吏拽繩,力氣不勻,幔帳斜著掃過陛下的案幾,把李樂師的瑟都驚跑了音。”
    她瞥了眼後台的李樂師,聲音放輕“李樂師當場就摔了瑟,說‘沒心思奏了’。”
    陳阿嬌摸著鏈條的榫頭,綢帶尾端的“樂府”二字蹭過指尖,軟乎乎的“魯直按《樂記》‘八音克諧’調的鏈節,快慢都能控。”
    她朝後台揚下巴,喊李樂師“李樂師,奏段《垓下歌》試試,看幔帳跟得上拍子不?”
    李樂師抱著瑟從後台出來,瑟弦纏著防潮錦布——那布是民生工坊的縫紉機繡的,針腳密得像魚鱗,沾了點後台的桐木屑。
    他坐在錦鋼琴凳上,凳麵的鋼紋映著他的白發,調弦時“錚”一聲,瑟音撞在舞台板上,彈回來,震得幔帳的金線都晃。
    幔帳隨著樂聲慢慢降,絲毫不晃,正遮著舞台角堆的鼓槌,沒露一點雜物。
    李樂師停了瑟,手指在弦上懸著,沒立刻放下“這鋼鏈是穩,可俺們奏樂,講究‘聲斷意連’,《垓下歌》的‘悲’,得藏在弦縫裏。”
    他抬眼瞅著幔帳,語氣帶著點顧慮“機器轉得這麽死,能懂‘哀而不傷’的理?萬一‘時不利兮’剛起,幔帳就落快了,那點悲勁就散了。”
    魯直從舞台下鑽出來,臉上沾著灰,舉著鏈軸給李樂師看,軸上刻著密密麻麻的小刻度“您看這軸上的刻度,按您的瑟譜標了‘急’‘緩’檔,《垓下歌》‘時不利兮騅不逝’要慢,鏈就轉得慢,比您揉弦還緩。”
    他又指“急”字,指尖蹭過刻痕“‘天之亡我’要快,鏈就轉得快,跟您撥弦的勁正好合。”
    “昨兒試《房中樂》,幔帳起落比您的瑟弦顫得還準,”他拍了拍鋼鏈,聲音放軟,“比小吏們強——他們拽《郊祀歌》時,還偷偷賭錢,手勁忽大忽小,把‘敬神’的調子都拽散了。”
    老陶的徒弟捧著支錦瓷簫進來,簫身的錦灰釉泛著青,像剛從渭水裏撈的,簫尾刻著“樂府”小款——按漢代官窯規製燒的,款邊還沾著窯火的灰,沒擦幹淨。
    他往簫孔吹了口氣,簫音清越,繞著鋼鏈轉了圈,震得鏈上掛的銅鈴“叮鈴”響,落了點灰在他肩上。
    “這瓷簫比竹簫耐潮,”他擦著簫尾的灰,語氣帶著得意,“前兒梅雨天,樂府的竹簫都發了黴,吹《上邪》像哭喪,這瓷的,泡在水裏撈出來,吹‘山無陵’還是亮的,一點沒變調。”
    李樂師接過簫,指腹蹭過簫孔的鋼鑲邊——漢代竹簫總在孔邊裂,這鋼邊是魯直特意加的,防裂“倒是細心。”
    他湊到唇邊吹《薤露歌》,簫音繞著舞台飛,竟讓簷下的銅鉦也跟著顫,發出輕響。
    “倒是清亮,”他放下簫,眉頭還皺著,沒完全鬆快,“就是少了竹簫的糙勁兒——竹簫吹‘露曦明朝更複落’,能帶著點澀味,這瓷簫太亮,少了點人間的苦。”
    “奏《戰城南》,怕是少了點刀光血影的狠勁。”
    陳阿嬌遞過塊鬆香,鬆香上還印著漢代的“長樂”紋,是民生工坊壓的“您往吹口擦點試試,能添點澀味——昨兒王虎來,說這簫吹軍歌比號角提神,邊防的兵卒都愛聽。”
    她補充道,語氣帶著銜接“他還讓工坊給邊關做了二十支,說‘吹起來,比擂鼓還能聚兵,兵卒們聽見就知道該歸隊了’。”
    錦紙工坊裏,黃月英往蒸汽印刷機裏塞帛紙——這機子還是前兒從民生工坊調過來的,帛邊還留著漢代簡牘的編繩孔,是故意仿的,讓老書生看著親切,不用再適應新樣式。
    鋼活字在帛上“啪”地印出個字,墨色勻得像畫的,是按孔壁中書的字體刻的,沒一點歪。
    桑小娥捧著剛印好的《詩經》,帛頁上“關關雎鳩”四個篆字,比她抄在簡牘上的工整十倍——她之前抄簡牘,繩都磨斷了兩根,還抄錯了三個“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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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字比雕版清楚,還快,”她翻著頁,帛紙沙沙響,帶著墨香,“前兒書坊張先生抄《論語》,‘學而時習之’的‘學’多寫一橫,整卷都廢了,他蹲在地上哭了半天,說‘又得熬通宵’。”
    “這活字,錯了換一個就行,比他哭省事,還不用熬通宵。”
    張先生背著捆簡牘進來,簡上的字抄得密密麻麻,有的地方還洇了墨,是夜裏抄得急,墨沒幹就疊在一起蹭的。
    他把簡牘往案上一放,“咚”地響,震得案上的墨瓶都晃“黃月英,你這新機子印的,有俺們抄的牢?這帛紙薄,翻多了會不會破?俺們簡牘,埋土裏三百年都能認,帛紙泡了水就爛了。”
    黃月英遞過本印好的《楚辭》,帛邊用錦線裝訂——線是民生工坊的縫紉機紡的,結實得像塊小褥子,她讓張先生扯扯邊角“您試試,這帛是工坊新織的,比簡牘耐翻,俺昨兒讓學童們搶著翻,翻了百遍,邊角都沒卷。”
    “您那簡牘,翻多了字都磨沒了,還沉,背半卷就壓得肩膀疼,”她指著帛書,語氣實在,“這印的,背一卷才抵半卷簡牘的重量,學童們都愛背。”
    張先生捏著帛頁,指腹蹭過字跡,墨沒蹭掉,他忽然笑了,皺紋裏還沾著墨渣,沒擦幹淨“倒是齊整,字也清楚,比我老花眼抄的強——就是這機子印得太快,俺們抄書的,以後怕是要沒活路了。”
    桑小娥指著活字盤,盤裏的“之”字還在閃墨光“張先生您可以刻活字呀!您刻的‘籀文’比俺們工整,這機子離了活字轉不了——昨兒李樂師來,還讓您刻套《樂府詩集》的字,說‘印出來,比手抄的譜子清楚,樂童們看著就會奏’。”
    光影工坊的日頭正好,曬得膠片有點軟,秀兒正用鑷子夾著“張騫持節”圖膠片——這圖是按敦煌壁畫拓的,節杖上的毛都清清楚楚,沒漏一點細節。
    王小石頭趴在搖把旁,手裏攥著卷《史記·大宛列傳》簡牘,簡繩都快磨斷了,是他從書坊借的,翻了不下十遍,還是沒看懂“張騫鑿空”是啥意思。
    “秀兒姐,這機子真能把畫變活?”他指著膠片,眼睛瞪得圓,“俺娘說‘畫是死的,得靠人講才活’,這機不用講?俺那小侄兒不認字,能看懂不?”
    秀兒把膠片塞進卡槽,齒輪“哢嗒”咬上,聲音脆“你搖著試試,看銀幕上的張騫,是不是跟《史記》寫的一樣,他持著節杖過流沙,節毛都磨掉了,機子能演出來,你小侄兒一看就懂。”
    王小石頭搖起把手,放映機“嗡嗡”轉,銀幕上的人影慢慢動,張騫的節杖在風沙裏搖,真跟簡牘上“持漢節不失”一模一樣,連節杖上的裂痕都演出來了。
    他瞪圓了眼,搖得更歡,木把都快攥熱了“比書坊先生講的清楚!俺那小侄兒不認字,看這個準能懂‘張騫鑿空’是啥!先生講了三回,他都沒懂,這個一看就會!”
    旁邊的畫工老周蹲在地上,正用炭筆描《鹽鐵論》壁畫,聞言抬頭瞅銀幕,炭灰蹭了滿臉,沒顧上擦“這影戲能畫俺們的《鹽鐵論》不?俺們畫這個,得半年,天天熬到半夜,手都酸了。”
    “這機,一天能演完不?”
    秀兒笑著點頭,往膠片上哈了口氣,免得太幹脆“您把畫稿給俺,刻成膠片就行,快得很——前兒裏正來說,想演《趙充國屯田》,讓後生們學學‘守邊得靠耕戰’的理,別總想著靠天吃飯。”
    邊防影戲站的帆布帳外,風卷著沙礫打帳,像敲戰鼓,帳裏卻熱鬧——戍卒們擠在一起,手裏的麥餅冒著熱氣,是用民生工坊的保溫杯裝的,餅上還印著“戍邊”二字,沒涼。
    “這影戲比說書先生講的帶勁!”年輕戍卒啃著餅,眼睛直勾勾盯著銀幕,沒顧上擦嘴角的餅渣,“你看那石棱子,真跟咱邊關的山一樣!李廣射進去的時候,我都跟著攥緊了拳!”
    王虎正給錦鋼放映機換膠片——這機子是萬機工坊特製的,耐風沙,膠片上“李廣射石”圖的箭鏃,是用鋼屑描的,閃著冷光,沒掉色。
    他摸著放映機的聲音裝置,錦管裏傳出的馬蹄聲“噠噠”響,竟跟帳外巡邏兵的馬蹄合上了,沒一點差“這聲兒是按樂府《鼓吹曲》調的,比光看影戲提神,兵卒們聽著就像真在戰場上。”
    “前兒演《霍去病擊匈奴》,張校尉說‘比擂三通鼓還能鼓勁兒’,兵卒們練箭都多射了十支,說‘要像霍去病那樣厲害’。”
    老兵老李抹了把眼角,銀幕上正演“蘇武牧羊”,節杖在雪地裏豎著,跟他懷裏揣的半截斷節一模一樣——那是他爹傳的,他爹守邊時,節杖被匈奴砍斷了,就剩這麽點。
    “這影戲……能寄回家不?”他聲音有點啞,帶著點顫,“俺那孫兒總問‘爺爺守的邊,跟書上寫的一樣不?爺爺什麽時候能回家’,他才五歲,不認字,我寫的信他也看不懂。”
    “讓他看看這個,就明白了,爺爺守的邊,跟蘇武守的一樣,有雪,有節杖。”
    王虎拍著他的肩,掌心糙得硌人“早讓秀兒刻了套《戍卒家書》的膠片,明兒就給你家寄——用錦紙包著,不怕潮,比你寫的信清楚,還能演出來,你孫兒準能認出你演的老兵。”
    暮色漫過梨園工坊時,放映機的齒輪聲慢了,銀幕上的“張騫”慢慢消失在風沙裏。
    印刷機的帛紙堆成小山,還冒著淡淡的墨香。
    舞台的幔帳緩緩落下,蓋住漸漸暗的燈光,沒再晃。
    劉妧把錦瓷簫擺在“文藝革新詔”上,朱砂印泥蹭在簫尾“樂府”款上,紅得像漢代漆器的丹砂,沒蹭歪。
    陳阿嬌展開文藝錦圖,圖上舞台、印刷機、放映機連在一起,像串珠鏈,邊繡著漢代“嘉禾紋”,穗子墜著“心”字——是阿月用縫紉機繡的,針腳密。
    “書坊張先生來說,”她指著圖上活字,語氣帶著日常,“這機子印的《詩經》,三天賣了百本,學童們背著上學,比背簡牘輕多了,不用再讓爹娘幫忙扛。”
    “連西域質子都要了一套,說‘比抄的快,能多學《急就篇》,不用總追著先生要抄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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