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過實驗室的百葉窗，在地麵拉出細長的金線。
    林峰揉了揉發酸的後頸，玻璃培養艙裏的實驗鼠正用粉色爪子扒拉著新換的燕麥片——那是它昨夜成功融合矽基抗寒基因後的第一頓早餐。
    他低頭看了眼腕表，指針剛劃過七點，可控製台前的阿明還保持著趴睡的姿勢，半本《矽基碳基融合風險評估》壓在臉下，嘴角沾著咖啡漬。
    "林，來看這個。"
    艾麗婭的聲音像一片落在雪地上的羽毛。
    她站在操作台前，銀色實驗服的袖口沾著淡藍色修複膠，左手托著枚指甲蓋大小的透明芯片，矽晶紋路在她指尖流轉成星河般的光帶。
    林峰走過去時，聞到她身上若有若無的冷香——那是離星人特有的矽基生命氣息，類似石英在陽光下曬暖後的清冽。
    "這是我昨夜用離星基因庫的數據重新編譯的片段。"艾麗婭將芯片插入檢測儀，全息屏立刻跳出螺旋狀的綠色光鏈，"能讓植物的抗輻射能力提升37，在50c環境下保持15天活性。"她轉身時，發間的矽晶發飾輕響，"小行星撞擊會掀起巨量塵埃，地表溫度會驟降至少三個月。
    如果能讓幸存植物帶著這些基因......"
    林峰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想起李將軍今早傳來的最新氣象模擬：撞擊引發的"核冬天"可能持續六個月，現有農作物根本撐不過兩周。"能現在測試嗎？"他指尖抵住下巴，這是他思考時的習慣動作，"用實驗棚的擬南芥，我讓小傑半小時內準備好環境艙。"
    "咚！咚！"
    敲門聲像急鼓。
    小傑抱著卷藍圖撞進來，發梢還沾著實驗室外的晨露。
    這個剛滿24歲的工程師昨夜跟著他們熬了整宿，眼下的青黑比熊貓還明顯，可眼睛亮得像兩顆小太陽："林哥！
    我想到了！"他抖開藍圖，指節因為用力泛著青白，"用離星的微型冷凝裝置做核心，把空氣裏的水分子濃縮成液態——就算地表隻剩0.3濕度，這套灌溉係統也能維持每平米100毫升小時的供水量！"
    藍圖上的線條還帶著鉛筆的毛邊，顯然是連夜畫的。
    林峰俯身時，看見右下角歪歪扭扭寫著"二小子改良版"——是張嬸家那小子的字跡，前晚李將軍剛誇過他搬的磚"是地球的命"。"天才。"林峰拍了拍小傑的肩膀，後者的襯衫立刻皺出一片褶子，"下午三點前把材料清單給我，我讓後勤部優先調貨。"
    小傑的耳朵瞬間紅到了脖子根。
    他手忙腳亂卷藍圖時，藍圖角掃翻了阿明的馬克杯，褐色液體在《風險評估》上暈開個不規則的圓。
    阿明被動靜驚醒，迷迷糊糊舔了舔嘴角的咖啡漬，抬頭看見滿地狼藉，反而笑出了聲："正好，給我的書添點碳基生命的印記。"
    實驗室的門再次被推開。
    這次進來的是莉莉。
    她穿著洗得發白的藏青工裝褲，胸前別著枚銀杏葉形狀的環保徽章，那是她從十年前的森林保護項目裏帶出來的。
    此刻那枚徽章正隨著她的動作輕晃——她抱臂站在門口，眉頭擰成了個結。
    "你們又在折騰基因編輯。"她的聲音像塊冰，"上周的苔蘚實驗，有三株出現了細胞壁異常增厚。"
    艾麗婭的矽晶瞳孔微微收縮。
    她知道莉莉說的是三天前的生態測試：為了驗證矽基基因的穩定性，他們在實驗棚培育了改良苔蘚，其中三株確實出現了不可控變異。"那是因為融合比例調整時的計算誤差。"她走上前，指尖輕輕點在全息屏的基因鏈上，"現在我們把矽基片段的插入位置從第17號外顯子移到了內含子區，變異概率已經降到0.02。"
    "概率？"莉莉的手指無意識絞著徽章，銀杏葉的邊緣在她掌心壓出紅痕，"可生態係統是蝴蝶效應的遊戲場。
    你們改一個基因，可能十年後就會出現超級雜草，或者讓某種昆蟲徹底滅絕。"她的聲音突然低了下去，"我小時候住的村子，就是因為濫用農藥，現在連螢火蟲都看不見了。"
    林峰走到兩人中間。
    他想起上個月在農田遇見的張嬸——老人蹲在田埂上，用枯枝在泥土裏畫著圈，說"二小子能搬磚，可地不能斷了根"。"我們沒打算替代自然。"他輕聲說，手指虛點向窗外——實驗室後的空地上，幾株未經改造的小麥正在晨風中搖晃，"這些會作為對照樣本保留。
    所有改良作物的基因裏都加了"自毀程序"，離開特定磁場就會停止分裂。"他從白大褂口袋裏摸出個銀色小瓶，"這是離星的抑製劑，能在72小時內讓所有變異性狀消退。"
    莉莉盯著那瓶抑製劑看了很久。
    她鬆開絞著徽章的手，銀杏葉上還留著淺淺的指痕。"我要參與後續的生態監測。"她終於開口，語氣裏的冰碴子化了些，"每周的測試報告，我要第一時間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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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問題。"艾麗婭的矽晶紋路泛起柔和的暖光，這是離星人表達信任的方式，"我們的實驗室永遠為你留著椅子。"
    莉莉離開後，實驗室又恢複了忙碌。
    小傑抱著藍圖往後勤部跑，阿明抱著筆記本去校準環境艙參數，艾麗婭則開始調配植物基因的注射溶液。
    林峰站在操作台前，正打算整理昨晚的實驗數據，一張折成方塊的信紙突然從一摞文件裏滑出來，掉在他腳邊。
    他彎腰撿起。
    信紙上沒有郵票，沒有郵戳，隻在左上角用印刷體寫著"致星際叛徒"。
    展開的瞬間，林峰的呼吸一滯。
    信裏夾著張照片：賽倫站在離星飛船的艙門前，手裏捧著個暗銀色的裝置——那是三天前他們剛銷毀的"基因加速儀"，本應在高溫熔爐裏化為鐵水。
    照片背麵用紅筆寫著："你們以為能控製矽基科技？
    等著瞧吧，真正的禮物在十六天後。"
    實驗室的空調突然發出嗡鳴。
    林峰抬頭，看見艾麗婭正背對著他調整培養艙溫度，矽晶紋路隨著操作明滅；阿明在走廊盡頭和後勤部的人比劃著什麽，手裏的筆記本屏幕亮得刺眼；小傑的聲音從樓梯間傳來，喊著"王哥等等我"。
    一切都和往常一樣。
    但他知道，有些東西已經不一樣了。
    信紙在他掌心微微發顫。
    他想起賽倫昨天說的離星諺語："手拉手的人越多，星星就撞得越偏。"可現在，這雙手的背後，似乎藏著另一雙舉著刀的手。
    "林？"艾麗婭轉過臉，矽晶瞳孔裏映著他緊繃的下頜線，"怎麽了？"
    林峰迅速將信紙塞進白大褂內層口袋。
    他朝她笑了笑，笑容卻比平時淡了些："沒事，可能是後勤部的催貨單。"他低頭時，目光掃過牆上的倒計時——小行星撞擊剩餘時間：十五天十九小時。
    有些秘密，得在星星撞過來前，先撞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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