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驗室的消毒燈在淩晨三點依然亮著，林峰揉了揉發酸的後頸，目光掃過操作台上的基因圖譜。
    窗外的重建工地上，幾台離星重力車正托著預製板緩緩升起，光束切割器的藍光在暮色裏劃出銀線——小行星撞地後的第三十七天，基地外圍的隕石坑已填上了一半。
    但有些裂痕比地表更難修複。
    他想起今早會議上，地球生物學家老陳拍著桌子說"矽基酶根本不適合參與碳基代謝實驗"，而離星學者科林的矽晶指尖在桌麵敲出急促的節奏："你們的排異反應數據樣本量不足。"兩人的聲音像兩把交擊的刀，割得會議室的空氣都泛著冷意。
    "或許該試試別的辦法。"林峰對著全息屏低語。
    他調出上周在食堂拍到的視頻：三個地球實習生擠在離星研究員諾娃身邊，看她用矽晶指尖在玻璃上凝結出會發光的冰晶；而諾娃的觸須尖微微蜷起——那是離星人表示愉悅的微動作。
    這個瞬間讓他突然明白：技術合作能連接儀器，卻連接不了人心。
    清晨的陽光透過百葉窗斜切進來時，林峰站在了李將軍的辦公室門口。
    門內傳來紙張翻動的聲響，混著老茶的香氣。
    "文化晚會？"李將軍放下手裏的安保報告，眉峰微挑。
    他的軍帽端正地擺在桌角，帽徽在晨光裏泛著冷光，"現在基地每天要處理二十七個重建項目，你確定要分精力搞這個？"
    林峰早料到會有這一問。
    他摸出平板，調出昨晚整理的資料："上周心理組的問卷顯示，63的地球成員對離星生理特征存在潛在排斥，41的離星人認為我們"情緒波動太劇烈"。"他劃到那張食堂的視頻截圖，"但這個場景裏，雙方的壓力值都降到了警戒線以下。"
    李將軍的目光在屏幕上停留了三秒。
    走廊裏忽然傳來年輕女孩的笑聲，是實習生小夏正拽著離星少女萊拉的觸須——萊拉沒有避開，反而用觸須尖輕輕卷住小夏的發尾，矽晶皮膚下流轉著淡藍的光。
    "安全預案必須細化到每盞燈的位置。"李將軍突然開口，手指叩了叩桌麵，"我讓警衛連加派三組流動崗，監控死角用離星的聲波探測器補位。"他摘下軍帽，露出兩鬢的白發，"但要是出了亂子......"
    "我負責。"林峰脫口而出。
    李將軍盯著他看了片刻，突然笑了："去準備吧。"他抽出一張便簽，唰唰寫下幾個名字，"這幾個是後勤組的老把式，場地布置找他們效率高。"
    接下來的三天像被按了快進鍵。
    林峰在走廊截住舞蹈老師露西時，她正抱著一摞舞鞋："教矽基生命跳舞？
    他們關節能彎到180度嗎？"但當她看見離星人科林試著模仿恰恰步，矽晶膝蓋發出哢嗒哢嗒的輕響時，眼睛亮了："改個動作！用你們的觸須打節奏怎麽樣？"
    艾麗婭的實驗室飄著奇異的甜香。
    林峰推開門時，她正用銀鉗夾起一顆鴿蛋大小的晶體，淡紫色的光從內部漫出來，像凝固的星雲："這是離星的"星露"，用矽基微生物發酵礦物製成。"她轉身時，發間的矽晶飾片輕響，"地球人食用前需要先含一片中和劑——我們的胃酸會腐蝕矽結構。"
    "會中毒嗎？"林峰下意識湊近。
    艾麗婭的觸須尖掃過他手背，帶著微涼的觸感："隻會有點麻。"她的眼睛彎起來，"就像你們吃檸檬時皺眉頭那樣有趣。"
    音樂教室的門虛掩著，托尼的吉他聲飄出來。
    林峰湊過去，聽見熟悉的《月光》旋律裏混著某種空靈的鳴響——像是風穿過水晶柱的聲音。"離星人用次聲波交流，我加了低頻共振。"托尼撥了個和弦，琴箱裏的全息投影浮現出兩種文明的符號，"等晚會那天，地球人聽旋律，離星人感受振動，大家都能聽懂。"
    基地的倉儲區逐漸熱鬧起來。
    地球女孩們掛起紅燈籠，離星少年用矽晶絲編織發光掛毯；食堂阿姨教離星廚師顛勺，而對方正耐心解釋"星露"的保存需要恒定的37度——恰好是地球人的體溫。
    但總有些影子藏在光裏。
    第七天傍晚，林峰去倉庫取裝飾用的彩帶，看見清潔工老周正背對他蹲著。"周叔？"他喊了一聲。
    老周猛地起身，手裏的工具袋掉在地上，金屬零件嘩啦啦滾出來——不是掃帚，是半塊電磁幹擾器的殘骸。
    "摔、摔了工具。"老周彎腰去撿，脖頸的皺紋裏滲著汗。
    他抬頭時，林峰看見他左眼皮在跳——這是老周當年在礦場被落石砸傷留下的舊疾，一緊張就抽。
    "我幫你。"林峰蹲下，指尖碰到一塊帶芯片的電路板。
    那上麵的蝕刻紋路有點眼熟——像極了三個月前破壞基因庫的那批走私設備。
    老周的手突然按住他的手背，力道大得驚人："不用！我自己來！"他迅速把零件塞進袋子，轉身時撞翻了旁邊的紙箱，彩紙蝴蝶簌簌落在他泛白的工裝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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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需要幫忙嗎？"身後傳來腳步聲。
    是李將軍的警衛員小張抱著一摞監控器走過來。
    老周猛地提起袋子："沒事！
    打掃完了！"他幾乎是小跑著離開，工裝後背被汗浸出深色的印子。
    林峰捏著那片芯片，放在掌心。
    芯片邊緣有一道極淺的劃痕，像某種標記。
    他想起前晚李將軍說的話："極端組織最近在附近活動，他們的人可能混進了後勤。"
    倉庫的頂燈突然閃了閃。
    林峰抬頭，看見掛在梁上的離星裝飾燈正發出穩定的藍光——那是正常工作的信號。
    可剛才老周蹲下的位置，正好在監控的死角裏。
    晚會前一天的黃昏，基地入口的拱門上已經掛起了地球的紅燈籠和離星的發光掛毯。
    晚風掀起掛毯的邊角，露出下麵用兩種文字寫的"歡迎"。
    艾麗婭捧著一摞水晶盤走過，盤裏的"星露"在夕陽下流轉著紫光。
    她看見林峰，眼睛亮起來："你猜我讓萊拉準備了什麽？
    她偷偷把離星的"光語"編成了舞蹈——用觸須的光影變化講故事！"
    林峰笑著點頭，目光卻掃過拱門下的陰影。
    那裏站著一個穿工裝的身影，帽簷壓得很低。
    當艾麗婭的觸須尖掃過他手背時，他才驚覺自己掌心還捏著那片芯片，已經被體溫焐得發燙。
    遠處傳來警衛連整隊的口號聲。
    李將軍的身影出現在拱門前，正仰頭檢查監控器的角度。
    他轉身時，帽徽在暮色裏一閃，像一顆釘進黑暗的星。
    晚風吹起林峰的白大褂衣角，他聽見自己心跳的聲音。
    明天晚上，這裏會擠滿地球人和離星人，歌聲、笑聲、矽晶的輕響會混在一起。
    而在這熱鬧之下，某些東西正在暗處生長——是理解，還是陰謀？
    拱門上的離星掛毯突然泛起漣漪般的光。
    艾麗婭的觸須輕輕卷住他的手腕："明天會是很好的夜晚。"她的聲音像一片落在心尖上的羽毛，"對嗎？"
    林峰望著她眼裏的星光，把芯片悄悄收進口袋。
    明天，或許能找到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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