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峰的提議像顆落在春溪裏的石子，在艾麗婭的矽基皮膚下蕩開細微的電流。
    她的觸須尖泛起淡青色的漣漪——那是離星人思考時的顏色，尾端卻悄悄纏上林峰的小指，"味覺...確實是碳基生命最原始的記憶載體。"她的聲音帶著星露蜜茶般的清潤，"我曾在地球文獻裏讀到，人類通過母親的乳汁記住安全感，用故鄉的味道錨定歸屬感。"
    晚風掀起她發間的星軌石，那抹幽藍映得林峰眼底發亮。
    他想起昨夜整理基因編輯數據時，艾麗婭盯著他咖啡杯的樣子——她沒有碳基生命的消化係統，卻總在觀察人類進食時的表情。"就像你們用星弦琴傳遞情緒，我們用食物說"我在乎你"。"他輕輕晃了晃交握的手，"明天我去找安娜？
    那個總舉著手機喊"美食治愈宇宙"的姑娘，她肯定能把這事做得熱鬧。"
    艾麗婭的觸須突然收緊，在他手背上掃出一片麻癢。"需要我準備離星的食材嗎？"她的矽基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他腕骨，"我們的"晶露"在常溫下會結晶成甜霜，"岩髓"加熱後會滲出堅果香的液體...或許可以和地球的麵粉、蜂蜜結合？"
    "當然要。"林峰笑著抽回手，從白大褂口袋裏摸出個玻璃罐——是王奶奶今早塞給他的桂花蜜，"明早我去社區活動中心占桌子，你讓賽倫通知離星學者帶材料，安娜那邊我現在就發消息。"他晃了晃手機，屏幕上是安娜的聊天框，最新一條消息是三小時前她發的吃播視頻，配文："王奶奶的煮雞蛋能打敗所有星際危機！"
    第二天清晨的社區活動中心飄著混著桂花香的麵香。
    安娜係著印滿星際飛船的圍裙，正踮腳把"宇宙共餐會"的橫幅往房梁上掛，發梢沾著麵粉，見林峰推門進來立刻揮手："林博士！
    你來得正好，幫我搬那箱辣椒——離星人能吃辣嗎？
    我查了他們的生理報告，矽基結構對酸性物質耐受度高，但辛辣...嘖，萬一嗆到觸須怎麽辦？"
    "艾麗婭說他們的味覺受體更敏感揮發性分子。"林峰搬起紙箱，瞥見裏麵紅亮的小米椒，"不過安娜，你確定要放這麽多？"
    "當然！"安娜抽出根辣椒在鼻尖晃了晃，眼睛亮得像通電的星軌石，"上次托尼的音樂會，地球人哭，離星人泛粉，這不就是因為夠"鮮活"嗎？
    美食就得帶點冒險！"她突然湊近林峰，壓低聲音，"我昨晚直播預告，現在彈幕都在刷"想看矽基小姐姐做地球菜"——對了，艾麗婭到沒？"
    話音未落，活動中心的玻璃門被推開。
    艾麗婭穿著件淡紫色的地球連衣裙，領口別著枚矽晶胸針，臂彎裏抱著個銀色保溫箱。
    她身後跟著賽倫，手裏提著個半透明的晶體容器，裏麵漂浮著淡金色的液體，還有三個離星學者，觸須尖各掛著個繡著星軌紋的布袋。
    "這是晶露原漿。"艾麗婭把保溫箱放在長桌上，掀開蓋子的瞬間，清甜的香氣像活物般竄出來，"常溫下會在半小時內結晶，所以我調慢了保溫箱的散熱速度。"她轉向安娜，觸須友好地輕掃對方手背——這是離星人表達親近的方式，"需要我做什麽？"
    安娜的手機立刻舉了起來，直播鏡頭對準艾麗婭："家人們快看！
    離星科學家要和我們一起做飯啦——首先，我們來做地球經典菜，西紅柿炒雞蛋！"她從菜籃裏掏出圓滾滾的番茄，"艾麗婭，你摸摸看，這是我們的"太陽果"，摸起來軟軟的，切開裏麵有酸甜的汁。"
    艾麗婭的指尖輕輕按在番茄上，矽基皮膚泛起淡粉——那是離星人感知新事物時的顏色。"彈性係數約0.3。"她抬頭，眼睛裏閃著林峰熟悉的科研光芒，"和離星的軟岩果類似，但密度更低。"
    "對！
    所以我們要先給它劃十字，用熱水燙皮。"安娜拿起菜刀，刀鋒剛碰到番茄，旁邊突然伸來一隻小手。
    小豆子踮著腳，鼻尖沾著王奶奶剛才塞的芝麻糖，"姐姐，我來剝！"
    艾麗婭的觸須立刻卷住小豆子的手腕，動作輕得像片雲。"碳基幼體的皮膚角質層厚度隻有成人的三分之二。"她轉向安娜，"熱水溫度85c，對三歲兒童有燙傷風險。"
    "哎呀小祖宗！"安娜手忙腳亂把小豆子抱到旁邊的兒童椅上，塞給她塊麵團，"捏小兔子玩，等會給你吃炒雞蛋！"她轉頭對艾麗婭笑，"謝謝提醒，我們地球媽媽也會這麽緊張。"
    艾麗婭的觸須尖泛出溫柔的暖黃。
    她接過安娜遞來的番茄，按照示範劃開十字，放進熱水裏。
    水麵騰起的熱氣模糊了她的眼鏡片，她摘下來擦拭時，林峰看見她矽基皮膚下流動的淡金色紋路——那是離星人專注時的能量流動。
    "現在打雞蛋。"安娜舉起碗，"要這樣——"
    "等一下。"賽倫突然開口。
    這位離星領袖的矽基皮膚泛著沉穩的墨綠，他走到長桌另一端，打開帶來的晶體容器，"離星的岩髓加熱後會釋放類似卵磷脂的物質，或許可以替代雞蛋的乳化作用。"他用玻璃棒挑起一滴金色液體，滴進裝著地球雞蛋的碗裏，"這樣蛋白質結構會更穩定，炒製時不容易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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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賽倫閣下這是要改良我們的菜？"李將軍不知何時走了進來，製服上還別著沒摘的徽章，手裏提著袋剛買的青菜，"我今早路過菜市場，王奶奶非塞給我把空心菜，說"讓離星朋友嚐嚐地裏長的鮮"。"他把菜放在桌上，目光掃過艾麗婭手裏的番茄，"需要幫忙切菜嗎？
    我在部隊學過刀工。"
    "李將軍的土豆絲能切到頭發絲細！"安娜的直播彈幕瞬間被"李將軍下廚"的刷屏淹沒，她興奮地把菜刀遞過去，"來，給家人們展示下！"
    廚房裏頓時熱鬧起來。
    離星學者們圍著賽倫研究岩髓和雞蛋的反應，小豆子捏著麵團把兔子耳朵拉得老長，王奶奶端著剛煮好的桂花粥進來，香氣混著番茄的酸甜在空氣裏打轉。
    林峰站在窗邊，看艾麗婭踮腳夠調料架上的糖罐——她比地球女性高半個頭，卻還是需要微微仰頭。
    他剛要上前，就見她的觸須輕輕卷起糖罐，像卷著片羽毛般放到操作台上。
    "要放兩勺糖。"她回頭對林峰笑，矽基皮膚因為溫度升高泛起淺粉，"我查過地球菜譜，這道菜的酸甜比是31，對嗎？"
    "對。"林峰突然發現，她的連衣裙袖口沾了點雞蛋液，在晨光裏閃著珍珠般的光。
    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用拇指抹掉那點蛋液，"不過有時候...家庭做法會憑感覺放。"
    艾麗婭的觸須突然全部豎了起來，在頭頂形成淡藍色的光網——這是離星人害羞時的反應。
    她低頭盯著自己的手，矽基皮膚下的紋路流動得更快了，"我...我隻是想讓這道菜更符合地球人的味覺記憶。"
    "叮——"炒鍋裏的油開始冒煙。
    安娜舉著鍋鏟喊："雞蛋好了！
    快倒番茄！"
    艾麗婭手忙腳亂把番茄倒進鍋，油花濺到她手背上，矽基皮膚立刻泛起防禦性的銀灰色。"溫度過高。"她皺眉，"地球食用油的煙點是..."
    "沒事沒事！"安娜笑著翻炒，"有點焦香才好吃——看，這樣！"她把鍋顛得半尺高，橙紅的番茄裹著金黃的雞蛋在鍋裏翻湧，香氣瞬間炸開。
    "起鍋！"安娜把菜盛進白瓷盤，"現在請離星朋友們嚐嚐！"
    離星學者們的觸須同時揚起，在盤上方形成感知網。
    最年長的學者先伸出觸須尖，輕輕碰了碰雞蛋——這是離星人的"品嚐"方式，通過觸須表麵的受體分析分子結構。
    他的矽基皮膚慢慢泛起喜悅的粉："酸甜比3.21，比數據更鮮活。"
    賽倫走上前，觸須掃過番茄皮上的焦痕："這裏有美拉德反應的產物，確實能增強風味。"他轉向李將軍，"將軍的刀工讓番茄的表麵積增加了15，更易釋放汁水。"
    "那你們地球人也嚐嚐我們的點心！"艾麗婭突然轉身打開保溫箱，裏麵是十幾塊半透明的菱形小點心，表麵結著細碎的甜霜，"這是用晶露原漿和地球小麥粉做的，晶露在結晶過程中會包裹空氣，所以口感...嗯，你們試試？"
    林峰拿起一塊，咬下去的瞬間，清甜的霜在舌尖化開，底下是麥香的綿軟。"像含著顆會化的星星。"他笑著說。
    小豆子踮腳扒著桌沿，芝麻糖粘在下巴上："姐姐，我要！"
    艾麗婭彎腰把點心遞過去，小豆子咬了一口，眼睛立刻瞪得圓溜溜："甜！
    比星星糖還甜！"她撲進艾麗婭懷裏，沾著麵團的小手糊了對方一裙子，"姐姐再做！"
    王奶奶端著桂花粥走過來，舀了一勺吹涼："嚐嚐這粥，配點心正好。"她的手在艾麗婭手背輕輕拍了拍，"姑娘手巧，比我家小孫女還親。"
    艾麗婭的觸須軟下來，像春天的柳枝般搭在王奶奶肩上。
    她的矽基皮膚泛著溫暖的鵝黃，林峰知道，那是離星人被接納時的顏色。
    暮色漫進活動中心時，長桌上堆滿了空盤。
    賽倫站在窗邊，身後是漸沉的夕陽，他的矽基皮膚映著霞光，泛出地球晚霞般的橘紅。"我曾以為，文明的交融需要精密的公式和漫長的談判。"他的聲音像星弦琴的低音弦，"但今天我明白，當我們共同站在灶台前，為一勺糖的多少爭論，為孩子的小手擔心，那些刻在基因裏的差異，反而成了讓彼此更鮮活的注腳。"
    他舉起手中的空碗，碗底還沾著桂花粥的甜："離星有句古語："星塵要落在同一片土壤，才會開出一樣的花。
    "現在我相信，我們的土壤，叫"人間煙火"。"
    掌聲響起時，安娜的手機屏幕已經燙得握不住。
    她關了直播，把手機塞進圍裙口袋，突然拽住林峰的袖子："下回我們搞個甜品大賽怎麽樣？
    離星的晶露做慕斯肯定絕了！"
    林峰看向艾麗婭，她正蹲在地上幫小豆子撿滾到桌底的麵團，觸須尖沾著麵粉，像落了雪的星軌。"好啊。"他說，目光掃過桌上還沒收拾的鍋碗瓢盆，還有賽倫帶來的岩髓容器，"不過...或許可以結合基因編輯？
    比如讓地球作物更適應離星環境，同時保留它們的風味？"
    艾麗婭抬頭，眼睛裏的星軌石光跳得更歡了。
    她的觸須卷著小豆子的手，對林峰笑："我正想和你說這個——明天去實驗室？
    我們可以從晶露的甜味基因片段開始分析。"
    窗外的星露花在晚風裏搖晃，香氣漫進活動中心，混著未散的菜香，像根柔軟的線，把不同星球的心跳係成了同一段旋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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