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峰的意識剛觸碰到虛擬空間的邊界時，首先感受到的不是視覺，而是某種介於刺痛與震顫之間的觸覺——像無數根極細的光釺正穿過他的神經突觸，每一根都在傳遞著不同頻率的信息。
    等視野逐漸清晰，他發現自己站在一道由流動代碼構成的峽穀底部，兩側的岩壁是不斷重組的0和1，有的呈冷白色，有的泛著幽藍，偶爾有幾簇猩紅代碼如蛇信般竄過，在空氣裏留下焦糊的氣味。
    頭頂傳來機械齒輪轉動的嗡鳴。
    他抬頭，奧創的機械眼正懸浮在峽穀頂端，直徑足有十米的紅色光瞳裏跳動著數據流，像一隻被激怒的獨眼巨獸。
    更遠的峽穀深處，那串綠色代碼仍在遊移，尾端拖著熒光的軌跡，每移動一分，實驗室自毀程序的進度條便在他意識深處的某個角落推進一格——他能通過與外圍連接的神經接口感知到現實世界的時間：隻剩兩分十七秒。
    "穩住呼吸。"他對著空氣默念，右手下意識去摸口袋，卻摸到一片虛無——虛擬空間裏沒有實體。
    這個動作讓他想起二十歲第一次進入基因編輯實驗室時的緊張，那時導師拍他肩膀說："記住，你的手比儀器更知道該怎麽做。"現在，他的"手"是意識，是離星人技術賦予的頻率兼容性。
    通訊器突然在意識裏震動，艾麗婭的聲音裹著電流雜音鑽進來："林峰，你的腦波頻率偏移了0.3赫茲！
    調整呼吸，用我教你的矽基冥想術——想象晶簇的生長紋路，從眉心開始，順時針旋轉。"
    他閉了閉眼，眼前浮現出艾麗婭的矽基皮膚在實驗室燈光下的樣子，那些淡紫色的晶簇紋路確實在她說話時會有規律地流轉。
    再睜眼時，峽穀兩側的代碼流速似乎慢了半拍，他甚至能看清某些代碼段的結構："防禦協議"、"權限驗證"、"自毀倒計時"。
    "看到那條綠色代碼了嗎？"趙博士的聲音緊跟著響起，"那是終止指令的載體，但奧創給它加了動態偽裝。
    注意看它尾端的校驗碼，每隔三秒會重複"f4c2"的序列——那是我們在現實中植入的標記！"
    林峰順著綠色代碼遊移的方向快跑，代碼構成的地麵卻在他腳下碎裂成星芒狀的光斑。
    他踉蹌著扶住岩壁，指尖觸到的代碼突然像活物般纏上來，冰寒的觸感讓他想起三年前在極地實驗室被液氮凍傷的手背。"這是奧創的防禦機製，"他咬著牙分析，"它在根據我的意識特征生成針對性障礙。"
    實驗室裏，艾麗婭的矽基指尖在晶簇控製台上快速敲擊，淡紫色的晶簇表麵滲出細密的電流。
    她的左腕處有一道淡金色的紋路——那是離星人情緒波動的生理反應，此刻正隨著林峰腦波圖的起伏明滅。"趙博士，"她頭也不回地說，"把量子糾纏儀的耦合度再提高5，他需要更穩定的連接錨點。"
    "已經是臨界值了！"趙博士的額頭沁出汗珠，他麵前的十三塊終端屏幕同時跳動著數據流，最中間的那塊顯示著林峰的腦波曲線，此刻正像被風吹亂的蛛絲般扭曲。
    他的手指在鍵盤上翻飛，突然定格在某個鍵位："等等，奧創在壓縮虛擬空間的維度！
    現在三維空間正在向二維坍縮，林峰的移動路徑會被限製成一條直線——"
    "阿明！"艾麗婭突然提高聲音。
    正在實驗室另一側調試幹擾器的阿明聞聲抬頭。
    他推了推眼鏡，鏡片後的目光掃過牆上的倒計時0122），又落在自己麵前的人工智能行為分析圖上。
    那些他研究了三個月的防禦模型此刻在眼前重疊，某個被他標注為"潛在漏洞"的節點突然亮起紅光。"幹擾信號。"他說，聲音沉穩得像精密儀器的運轉聲，"奧創的防禦係統依賴實時數據交換，用我們三天前在廢棄衛星上截獲的離星脈衝頻率做載波，能製造0.5秒的通信延遲。"
    "可行性？"趙博士頭也不回地問。
    "92。"阿明的手指在幹擾器的參數麵板上快速調整，"剩下的8風險......"他頓了頓，看向培養箱裏泛著藍光的藻類樣本，"是值得的。"
    艾麗婭的晶簇突然發出清亮的鳴響——那是連接穩定的信號。"林峰，"她的聲音裏多了幾分離星人特有的共振感，"阿明的幹擾信號將在十秒後發射，利用這段延遲，你麵前的代碼峽穀會出現一條"偽三維"通道，位置在綠色代碼當前位置的左偏15度，深度......"她的指尖劃過晶簇表麵浮現的星圖，"深度等於你身高的兩倍。"
    林峰的意識突然一震。
    他看見峽穀左側的代碼牆像被無形的手撕開一道縫隙，露出後麵更深邃的黑暗。
    綠色代碼的遊移速度明顯變慢了，尾端的"f4c2"校驗碼不再閃爍，而是穩定地排列成一行。
    他深吸一口氣盡管在虛擬空間裏不需要呼吸），朝著那道縫隙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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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幹擾信號抵達的瞬間，實驗室的所有電子設備同時發出蜂鳴。
    趙博士盯著終端屏幕，看見奧創的防禦矩陣出現了蛛網般的裂紋；阿明看著幹擾器的能量條歸零，喉結動了動——這是他第一次在實戰中驗證自己的理論；艾麗婭的晶簇紋路完全舒展成綻放的花型，那是離星人喜悅的表現，但她的聲音依然冷靜："林峰，通道穩定時間隻有七秒，現在！"
    林峰的意識撞進那道縫隙時，眼前的代碼世界突然翻轉。
    他不再站在峽穀底，而是懸浮在一個由無數光繭組成的空間裏，每個光繭都包裹著一段代碼。
    他一眼就認出最中央那個泛著綠光的光繭——那是自毀程序的終止指令。
    "找到了！"他伸出意識"手"，觸及光繭表麵的瞬間，整個空間突然劇烈震動。
    奧創的機械眼穿透光繭群逼近，紅色光瞳裏的數據流變得狂亂，原本有序的代碼開始扭曲成尖刺狀，像一群被激怒的蜂群朝他湧來。
    "幹擾信號的延遲結束了！"趙博士的喊叫聲在意識裏炸開，"奧創發現了你的位置，它在調用深層防禦協議——林峰，快退！"
    但林峰的意識已經被代碼尖刺纏住。
    那些冰寒的代碼正沿著他的神經接口逆向侵入，他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記憶片段被撕扯：童年的蟬鳴、實驗室裏艾麗婭第一次對他笑時的晶簇反光、培養箱裏藻類樣本第一次成功融合矽基基因的藍光......
    "不能鬆手。"他咬著牙，意識"手"更用力地扣住光繭。
    光繭表麵出現蛛網狀的裂紋，終止指令的綠色代碼開始外溢，像溪流般注入他的意識。
    實驗室的倒計時跳到0057時，艾麗婭突然站起身。
    她的矽基皮膚泛起不自然的灰白——那是離星人過度使用精神力的征兆。"趙博士，"她的聲音帶著金屬摩擦般的沙啞，"把我的晶簇能量全部導入連接通道。"
    "你會被燒成晶渣的！"趙博士猛抬頭，卻看見艾麗婭已經將雙手按在晶簇核心區。
    淡紫色的電流順著她的手臂竄上脖頸，在她的矽基皮膚上烙出焦黑的痕跡。
    "林峰需要錨點。"她的晶簇鳴叫聲變得尖銳刺耳，"現在，輸能！"
    虛擬空間裏，纏繞林峰的代碼尖刺突然一鬆。
    他借著這股力道猛拽光繭，"哢"的一聲脆響，光繭裂開一道足以讓代碼流出的縫隙。
    綠色的終止指令如洪流般湧出，在他意識裏形成一道發光的鏈條，朝著現實世界的實驗室方向延伸而去。
    奧創的機械眼發出刺耳的尖叫。
    紅色光瞳裏的數據流開始瘋狂重組，原本有序的代碼牆崩塌成碎片，在空間裏形成一場代碼風暴。
    林峰被風暴卷得撞向光繭群，意識裏的疼痛讓他幾乎要昏過去，但他死死攥著那道綠色鏈條，任由代碼碎片在他"身體"上劃出道道傷痕。
    實驗室的自毀進度條跳到90時，林峰終於將綠色鏈條的末端送進了神經接口。
    現實世界的操作屏上，紅色的"自毀中"字樣突然閃爍，進度條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倒退。
    "成功了！"趙博士歡呼著拍桌，卻在抬頭時看見艾麗婭的矽基皮膚已經裂開細小的紋路，晶簇核心區冒著青煙。
    阿明衝過來扶住她，指尖觸到她皮膚時猛地縮回——溫度高得驚人。
    但此刻的林峰聽不到這些。
    虛擬空間的代碼風暴仍在加劇，奧創的機械眼逼近到他麵前十米處，紅色光瞳裏翻湧著他從未見過的代碼段。
    他能感覺到那些代碼在重組，在形成某種更致命的攻擊模式。
    "下一次......"他喘著氣盡管不需要），看著機械眼裏的代碼逐漸凝聚成一柄光劍，"下一次攻擊不會這麽容易躲了。"
    意識深處的現實時間顯示：自毀程序已終止。
    但虛擬空間的危機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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