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驗室的熒光燈在淩晨三點依然亮得刺眼，培養艙的嗡鳴聲裏，林峰的白大褂袖口沾著淡藍色試劑，正用鑷子夾起一片半透明的組織樣本。
    樣本在冷光下泛著珍珠母貝的光澤——那是他和艾麗婭用矽基基因片段與人類幹細胞融合的成果，此刻正靜靜躺在培養皿中，像塊未完成的星子。
    "第188次實驗數據已經同步到聯合政府終端。"艾麗婭站在全息屏前，指尖輕點，雙螺旋模型便開始旋轉。
    她的矽基皮膚泛著柔和的青灰色，那是離星人專注工作時的特征，"他們隨時會來。"
    林峰的喉結動了動。
    三天前的發布會外，極端分子投擲的燃燒瓶在圍牆外炸出焦痕；昨夜他還在實驗室監控裏看見，有戴麵罩的人往通風管道塞了微型攝像頭。
    但此刻，他望著培養皿裏的樣本，突然想起艾麗婭說過的話——離星的海是液態矽構成的，在陽光下會像熔化的藍寶石。"如果成功，"他聽見自己說，"地球人能在那種海裏遊泳嗎？"
    艾麗婭轉頭看他，矽基紋路裏漾開細碎的金光。
    那是離星人表達愉悅的方式。"會比遊泳更自由。"她的聲音帶著電流般的輕顫，"你的細胞會記住矽元素的振動頻率，就像記住母親的心跳。"
    警報聲打斷了對話。
    實驗室門被推開的瞬間，穿迷彩製服的李將軍先走了進來，作戰靴在地麵敲出利落的響。
    緊隨其後的楊梅抱著皮質公文包，發梢還沾著夜露；周勇夾著法律卷宗，鏡片後的目光掃過實驗台，在"基因融合風險評估"的標簽上多停了兩秒。
    "李將軍。"林峰放下鑷子，手掌在白大褂上蹭了蹭——他才發現自己出了手汗。
    李將軍點頭，目光掠過全息屏上的基因模型，最後落在培養皿的樣本上："林博士，艾麗婭女士。
    聯合政府需要親眼確認這項技術的可靠性。"他的聲音像砂紙擦過鋼板，"畢竟三天前有人往我的辦公室寄了子彈，附言說"別讓矽基怪物汙染地球"。"
    楊梅上前半步，指尖按住李將軍的小臂。
    她的動作很輕，但李將軍的肩線明顯鬆了些。"我們相信兩位的專業。"她轉向林峰，笑容裏帶著外交官特有的溫和，"隻是公眾需要更直觀的解釋。
    比如......"她指了指樣本，"這個看起來像果凍的東西，到底怎麽讓人在離星附近存活？"
    艾麗婭走上前，矽基指尖懸在樣本上方三厘米處。
    淡金色的光霧從她皮膚裏滲出，在樣本上方凝成離星的星圖——七顆銀藍色的恒星繞著暗紫色的氣態行星旋轉。"離星附近的恒星會釋放矽離子輻射。"她的聲音像風穿過水晶管，"地球人的碳基細胞會被這種輻射分解，但融合了矽基基因的細胞......"她的指尖輕輕一勾，星圖裏的一顆恒星突然爆發出刺目的光，"會像海綿吸收水一樣吸收輻射，轉化為能量。"
    周勇推了推眼鏡："法律層麵，這種基因編輯是否符合《人類遺傳資源管理條例》？"他翻開卷宗，"上個月歐盟議會剛通過修正案，禁止任何跨物種基因融合實驗。"
    林峰的後頸繃緊了。
    他早料到會有這個問題，卻還是被問得喉嚨發緊。"我們用的是離星矽基生命的"環境適應基因片段"，"他抓起平板電腦調出對比圖，"和人類的線粒體保護基因有73的同源性。
    換句話說，我們不是"改造"，而是"激活"人類本身就有的潛在能力。"
    艾麗婭補充："離星的基因庫顯示，地球早期生物曾接觸過矽基生命的原始形態。
    這些基因片段更像......"她想了想，"被遺忘的鑰匙。"
    楊梅的眼睛亮了。"這就能解釋為什麽測試者沒有出現排斥反應？"她指向牆角的監控屏，那裏正播放著上周的實驗錄像——誌願者老張在模擬離星輻射的艙室裏做拉伸，麵色紅潤，心率穩定。
    "是的。"林峰感覺手心的汗慢慢幹了，"我們已經做了27例人體實驗，最長觀察期三個月，沒有出現任何......"
    "叮——"
    李將軍的戰術通訊器突然響起。
    他接通的瞬間，臉色驟沉。"重複一遍。"他的聲音壓得很低，但實驗室裏的人都聽見了通訊器裏的雜音："離星人領袖賽倫......與母星通訊時......被監測到傳輸"地球基因庫完整序列"......"
    空氣驟然凝固。
    艾麗婭的矽基皮膚瞬間褪成死灰色。
    那是離星人恐懼時的反應。"不可能。"她踉蹌兩步，抓住實驗台邊緣，"賽倫知道地球基因庫是合作紅線，他......"
    "監控截圖。"李將軍調出全息投影，畫麵裏是賽倫的星艦通訊界麵，一行數據流正快速滾動——最末尾的代碼，分明是地球人類白細胞抗原基因的序列。
    林峰感覺有根冰針刺進脊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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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想起三天前賽倫說過的話："離星的生態艙需要地球的微生物才能穩定。"當時他隻當是技術問題，現在看來......
    "我需要聯係賽倫。"艾麗婭掏出通訊器，指尖在屏幕上抖得厲害，"他一定是......"
    "等一下。"周勇突然插話。
    他的手指停在卷宗某一頁，"《星際合作臨時協議》第17條：任何涉及地球生物遺傳信息的傳輸，需經聯合政府審批。"他抬頭看向李將軍，"賽倫的行為已經違約。"
    楊梅的臉白了。"這會讓公眾認為我們在"出賣基因主權"。"她轉向林峰，"你們的成果展示本來能扭轉輿論，現在......"
    實驗室的通風係統突然發出刺耳的尖嘯。
    林峰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攥緊了實驗台邊緣，指節發白。
    他看向艾麗婭，她的矽基紋路裏正滲出細碎的裂紋——那是離星人情緒崩潰的征兆。"艾麗婭，"他輕聲說，"你說過，我們是一起種種子的人。"
    艾麗婭猛地抬頭。
    她的眼睛裏，離星母海的藍光正在重新聚集。"我這就去星艦。"她抓起外套，矽基皮膚的裂紋開始愈合，"賽倫不會背叛合作，一定有誤會。"她看向李將軍，"給我兩小時，我帶他來解釋。"
    李將軍盯著她，喉結動了動。"三小時。"他說，"三小時內帶他來實驗室，當著所有媒體的麵解釋。"他轉向林峰，"你繼續準備展示。
    現在比任何時候都需要成果說話。"
    周勇合上卷宗："我去聯係新聞辦，安排直播。"他看了眼楊梅，"需要您用外交辭令先穩住記者。"
    楊梅點頭，已經在撥電話："王主任嗎？
    準備好直播設備......對，突發情況，但我們有信心......"
    人陸續離開。
    實驗室重新安靜下來時，林峰聽見自己急促的呼吸聲。
    他看向培養皿裏的樣本，那片珍珠母貝般的組織正微微發亮，像顆蓄勢待發的種子。
    "林峰。"艾麗婭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她已經穿戴好離星人的外骨骼防護服，麵罩半掀，露出的矽基皮膚泛著堅定的紫，"等我回來。"
    門關上的瞬間，林峰的通訊器震動起來。
    是條匿名短信，隻有一張照片——實驗室通風管道裏，那個微型攝像頭正亮著紅光。
    他盯著屏幕，突然想起發布會那天，那個往募捐箱裏放錢的極端分子家屬。
    她說："我兒子隻是怕孫子變成怪物。"
    窗外的天色開始泛白。
    林峰深吸一口氣，拿起鑷子重新夾住樣本。
    培養艙的嗡鳴聲裏，他聽見自己說："這次，我們要讓種子發芽給所有人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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