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訊器裏的電流雜音還在刺啦作響，林峰能清晰聽見自己後槽牙咬出的酸意。
    薩拉的話像根細針，紮破了實驗室原本平穩的呼吸——"純淨地球"的人來了，那些舉著"碳基至上"標語、往實驗田扔過燃燒瓶的極端分子，此刻正攥著不知從哪搞來的電子切割器，在南邊圍欄外形成黑壓壓的人牆。
    "都過來。"他拍了拍實驗台，金屬台麵的震動讓阿明剛擦淨的平板又滑出半寸。
    四個身影立刻圍攏，艾麗婭的矽基裙擺掃過地麵時帶起細碎的藍光，那是她情緒波動的表現；小傑的工牌撞在桌角，"叮"的一聲像顆墜落的星；莉莉把樣本袋按在胸口，草葉的清香混著她急促的呼吸，在眾人之間漫開。
    阿明推了推眼鏡，鏡片後的瞳孔縮成針尖："上周聯合政府剛清過他們的據點，怎麽這麽快......"
    "他們的資金鏈斷不了。"林峰打斷他，指節叩了叩桌上的全息投影——那是三天前截獲的匿名轉賬記錄，"總有人怕我們成功。
    怕基因融合技術讓地球人能在離星存活，怕矽基和碳基真的能共生。"他掃過艾麗婭泛著暗紅的晶簇，那是離星人焦慮時的生理反應，"所以他們要毀了實驗田，毀了我們的星環草樣本——那是能同時適應地球和離星環境的關鍵。"
    艾麗婭的指尖輕輕按在自己喉間，那裏的晶簇正由紅轉橙："星環草的矽基特性需要穩定的磁場環境。
    如果現在中斷培育......"她沒有說下去，但所有人都想起上周暴雨導致磁場紊亂時，實驗田裏蔫掉的半片草苗——那是三個月的心血。
    "所以實驗必須繼續。"林峰的聲音像塊淬了火的鋼，"李將軍的人二十分鍾到，但我們等不了二十分鍾。"他轉向小傑："監控係統切到熱成像模式，他們要是敢剪圍欄，你得在三十秒內定位到每個人的位置。"
    "明白。"小傑的手指已經在鍵盤上翻飛，屏幕裏的綠色線條瞬間變成跳動的紅點，"我加了聲波幹擾器，他們的對講機現在應該全是雜音。"他抬頭時，額角的碎發被設備散熱口的風吹得亂翹，倒添了幾分狠勁。
    "艾麗婭。"林峰看向離星科學家，"反應器的防禦模式能撐多久？"
    艾麗婭走到實驗室最深處的環形反應器前，矽基手掌按在金屬外殼上。
    原本幽藍的紋路突然泛起熔金般的光，像岩漿在透明岩石裏流動："離星的防禦合金能抗住普通炸藥衝擊，但如果他們用電磁脈衝......"她側過臉，眼睛裏的星芒微微閃爍，"需要你幫我接三根備用線路，從通風管道走。"
    "我去。"莉莉突然站出來，發梢的晨露終於滴進領口，她卻像沒察覺似的，"我熟悉實驗田的管道布局，上周剛和小傑修過通風口。"她晃了晃手裏的樣本袋，草葉在袋裏沙沙作響，"他們要毀我的草，我就毀他們的路。"
    阿明突然咳嗽一聲："數據備份的事。"他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鏡，平板上跳動著密密麻麻的代碼，"我做了三重加密，本地存量子硬盤，雲端同步到李將軍的戰艦——但..."他頓了頓，目光掃過林峰，"如果實驗進度太激進，基因融合的排異反應數據可能不夠......"
    "我知道你的顧慮。"林峰按住阿明的肩膀，能感覺到對方肩胛骨的緊繃，"但小行星還有147天到達近地軌道，我們等不起更完美的數據。"他的拇指無意識摩挲著實驗台上的劃痕——那是上次艾麗婭調試反應器時留下的，"你負責把好安全關，其他的......"他笑了笑，"出了事我扛。"
    阿明的喉結動了動，最終隻是點了點頭，指尖重新按在平板上，代碼流變得更快了。
    實驗室裏的空氣開始流動。
    小傑的監控屏跳出警告："有三個紅點在剪圍欄！"艾麗婭的反應器發出低沉的嗡鳴，熔金紋路沿著牆麵爬向通風管道；莉莉抓起工具包，經過林峰身邊時輕聲說："要是他們敢碰星環草，我就把樣本袋塞進他們的排氣管。"阿明則抱著量子硬盤鑽進了設備間，門簾落下時，能看見他背心上"數據不死"的刺繡ogo被燈光照得發亮。
    林峰站在原地，聽著此起彼伏的設備聲，突然想起第一次見到艾麗婭的場景。
    那時她站在離星飛船的艙門前，矽基皮膚在陽光下像撒了碎鑽，說的第一句話是："我們想教你們如何活過末日。"而現在，碎鑽般的皮膚下是繃緊的防線，曾經溫和的聲線裏帶著破釜沉舟的銳度。
    "林博士！"小傑的叫聲把他拉回現實，"他們剪斷了第三根圍欄！
    熱成像顯示有十五個人進來了，帶著......"他的聲音頓了頓，"帶著汽油桶。"
    林峰的太陽穴突突跳起來。
    他衝向窗邊，透過防暴玻璃，果然看見幾個身影正往實驗田的鐵絲網下倒液體。
    晨露未幹的星環草在風裏搖晃，草葉上的水珠折射著陽光，像撒了把碎水晶——那是他和艾麗婭用三個月時間，把離星的矽基光合基因一點點植入地球草本的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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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麗婭！"他吼了一嗓子，"啟動磁場保護！"
    離星科學家的回應是反應器突然暴漲的金光。
    實驗室的燈光瞬間暗了兩度，窗外的汽油桶突然劇烈震動，液體從桶口噴出來，在半空凝成詭異的螺旋——那是強磁場引發的電磁擾動。
    幾個極端分子驚慌地後退，其中一個被自己的腳絆倒，汽油潑在地上，卻沒能濺到星環草半片葉子。
    "好樣的！"小傑在監控室吹了聲口哨，"磁場範圍覆蓋整個實驗田了！"
    "他們在打電話。"阿明的聲音從設備間傳來，"信號被我截了——他們在喊"電磁幹擾太強，工具用不了"。"
    莉莉的聲音從通風管道傳來，帶著金屬的回響："備用線路接好了！
    艾麗婭，你要的防脈衝裝置......"話沒說完，管道裏傳來"咚"的一聲，"抱歉，撞到頭了。"
    實驗室裏的緊張像被紮了個洞的氣球，緩緩泄去。
    林峰摸出兜裏的薄荷糖，剝開一顆含進嘴裏，清涼從舌尖漫到後腦勺。
    他看見艾麗婭的晶簇正從橙轉綠——離星人平靜時的顏色。
    小傑在監控屏前比了個"ok"的手勢，阿明從設備間探出頭，眼鏡片上的霧氣已經散了，莉莉從管道口鑽出來，頭發上沾著灰塵，卻笑得像個打贏架的小獸。
    窗外傳來警笛聲。
    李將軍的特警隊到了，紅藍警燈在晨霧裏穿梭，極端分子的叫罵聲被擴音器裏的"立即撤離"命令壓了下去。
    夜幕降臨時，實驗室的燈光依然亮著。
    林峰站在落地窗前，望著被特警圍住的實驗田。
    星環草在晚風裏起伏，草葉上的矽基結晶閃著幽光，像大地上撒了把星星。
    艾麗婭走到他身邊，矽基手掌輕輕覆在他手背："今天的磁場消耗比預計多30。"
    "明天讓阿明調整供電方案。"林峰望著遠處特警收走的汽油桶，"資源部的人明天來檢查消耗，上次他們就說......"
    "說基因實驗的能耗是普通項目的五倍。"艾麗婭替他說完，晶簇泛起淡淡的紫——離星人思考時的顏色，"但如果不這麽做，三個月後我們連移民艙的能源都湊不齊。"
    林峰沒有說話。
    他想起上午阿明欲言又止的表情，想起資源部上周發來的"能耗超限警告"，想起星環草每片葉子裏都流淌著的、需要大量能源維持的矽基基因鏈。
    夜風掀起他的白大褂衣角，他忽然聽見實驗室裏傳來小傑和莉莉的笑聲——他們正把今天的監控錄像做成動圖，畫麵裏極端分子被磁場掀翻的樣子滑稽又狼狽。
    "至少今天。"林峰重複著，目光落在實驗台角落的資源消耗表上。
    表格裏的數字像一群小蟲子，正順著紙邊往上爬，爬向那個他不願麵對的紅色警戒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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