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驗室的空調風突然變得冷冽。
    林峰的拇指在手機屏幕上碾過薩拉的消息，指腹壓出淺淺的凹痕。
    三個月前那個暴雨夜，"純淨地球"的極端分子用燃燒瓶砸穿基因所的玻璃幕牆時，他也是這樣捏著警報通知——當時培養艙裏的實驗體正處於融合關鍵期，火焰舔舐著數據屏，他抱著備份硬盤在濃煙裏跑了十七層樓。
    "都過來。"他把手機塞進白大褂口袋，指節叩了叩操作台麵。
    金屬的脆響像根細針，紮破了實驗室裏蒸騰的希望。
    艾麗婭最先走過來，矽基皮膚的暖金色還未完全褪盡，此刻卻泛著珍珠母貝般的啞光。
    她的觸須在耳後輕輕顫動——離星人在感知到危險時，會通過這種半透明的生物組織接收次聲波。"是反合作組織？"她直接問道，尾音比平時高了半度，那是她用地球語言掩飾不安的習慣。
    小傑把扳手往工具盒裏一丟，金屬碰撞聲讓莉莉的鉛筆尖在記錄本上戳出個洞。"上個月他們在北鎮燒了個溫室，"年輕工程師的喉結上下滾動，"說是我們用外星基因汙染土壤。"他的視線掃過培養艙裏發光的苜蓿，那些銀亮的根須正穿透瓊脂膠，在培養皿底部織出蛛網似的水膜——那是莉莉剛發現的保水機製。
    阿明摘下眼鏡，用白大褂袖口反複擦拭鏡片。
    他的睫毛在眼下投出顫動的陰影："上季度的安全評估顯示，"純淨地球"的活躍成員增加了40。
    他們的資金鏈......"他突然頓住，重新戴上眼鏡時，鏡片後的目光變得銳利，"需要啟動b級防護嗎？"
    林峰摸了摸後頸——那是他思考時的習慣動作。
    三個月前的大火燒毀了三套實驗數據，卻也讓他明白了一個道理：極端分子的破壞不可怕，怕的是團隊在壓力下亂了陣腳。"實驗進度不能停。"他環視眾人，目光在艾麗婭泛著珍珠光澤的皮膚上稍作停留，又轉向小傑發紅的耳尖，"但防護要升級。"
    艾麗婭的觸須突然繃直。
    她伸出手，指尖的矽基組織在空氣中展開，像朵半透明的花："我和離星的同事可以加固關鍵設備。
    矽基材料的抗衝擊性比鈦合金高37，"她的聲音裏重新有了科研時的篤定，"需要我現在去主控室嗎？"
    小傑已經抓起平板電腦，屏幕藍光映得他的臉有些發青："監控係統我來調。
    他們上次用熱成像幹擾器，這次......"他快速劃動屏幕，調出實驗室外圍的紅外影像，鎮外樹林裏的光斑像群躁動的螢火蟲，"我把光譜識別範圍擴大到紫外區，穿迷彩服也藏不住。"
    莉莉突然把記錄本拍在桌上，草屑隨著動作簌簌飄落。
    她的眼睛亮得反常，那是環保主義者特有的熾熱："我去收集土壤數據！"她抓起采樣器往門外走，又回頭補充，"如果他們要破壞實驗田，土壤裏的融合菌會在24小時內分解有機物——他們燒不掉證據！"
    阿明推了推眼鏡，鋼筆在指間轉了個圈。"數據備份係統我來做。"他的聲音很輕，但帶著金屬般的硬度，"雙服務器異地存儲，再加量子加密。
    就算他們炸了實驗室......"他沒說完，隻是指了指自己太陽穴，"這裏還有三套記憶備份。"
    林峰看著他們陸續散開。
    艾麗婭的觸須在門框上輕輕掃過，留下一道淡金色的矽晶痕跡；小傑蹲在監控台前，手指在鍵盤上敲出急雨般的聲響；莉莉的采樣器撞在門框上，發出悶悶的響；阿明則已經坐在電腦前，屏幕藍光在他鏡片上碎成星子。
    實驗室的燈光在深夜裏顯得格外刺眼。
    林峰走到窗邊，玻璃上蒙著層霧氣，他用指節劃出片清晰的區域。
    鎮外樹林的方向有隱約的光斑晃動，像極了三個月前燃燒瓶騰起的火光。
    但這一次，實驗室的外牆多了艾麗婭加固的矽基塗層，監控探頭的小紅燈在樹梢間明明滅滅，連通風管道都加裝了電磁鎖——李將軍的特警隊半小時前已經在周圍布防，他剛才通過衛星電話確認過。
    "在想什麽？"艾麗婭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她的矽基皮膚此刻泛著柔和的月光白，那是離星人平複情緒的表現。
    林峰轉身，看見她手裏捧著個矽晶容器，裏麵流轉著淡紫色的光。"給融合儀的冷卻劑，"她晃了晃容器，"矽基流體的熱傳導率比水高十倍。"她的觸須輕輕掃過他的手背，"你剛才在擔心小行星？"
    林峰一怔。
    離星人的感知能力總能精準戳中他的心事。
    三天前的聯合會議上，天文局把撞擊時間提前了——還有47天，直徑三公裏的小行星就會撕裂大氣層。"他們需要希望，"他望著培養艙裏發光的苜蓿，銀亮的根須正穿透新更換的培養基，"如果實驗成功，移民飛船的生態艙能多支撐20的時間。"
    艾麗婭把矽晶容器放在操作台上，指尖在培養艙玻璃上按出個淡金色的掌印。"離星人在母星毀滅前，也經曆過這樣的時刻，"她的聲音像穿過矽晶礦脈的風，帶著往事的回音，"我們曾以為科技能解決一切，直到發現......"她轉頭看向他，眼睛裏映著培養艙的銀光，"直到發現最珍貴的，是一起麵對末日的人。"
    窗外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小傑從監控室跑出來，額發沾著汗珠："樹林裏的光斑移動了！
    他們往實驗田方向去了——"
    林峰的手機在此時震動。
    薩拉的消息彈出："特警隊已就位，準備攔截。"他看向艾麗婭，對方的觸須再次繃直，但矽基皮膚的月光白裏泛起了堅定的金。"繼續實驗。"他說，聲音裏帶著連自己都驚訝的沉穩，"我們要讓他們知道，毀掉幾株苜蓿容易，但毀掉希望......"他的目光掃過正在記錄數據的阿明，調試設備的小傑，彎腰觀察樣本的莉莉，"沒那麽簡單。"
    深夜的實驗室裏，儀器的嗡鳴與窗外的警笛聲交織成網。
    培養艙裏的苜蓿仍在生長，銀亮的根須穿透瓊脂膠，在黑暗中織出一片星圖——那是屬於兩個文明的，對抗末日的密碼。
    而在更遙遠的天際，那顆致命的小行星正裹挾著星光，以每秒二十公裏的速度，向他們的家園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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