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驗室的掌聲漸弱時，林峰才發現自己後背的白大褂被汗浸透了。
    艾麗婭的觸須還輕輕卷著他小指，離星人的體溫透過矽基皮膚傳來微涼的觸感，像片落在手背上的星塵。
    "林博士！艾麗婭博士！"
    帶著喘息的呼喚從走廊傳來。
    林峰抬頭，看見露西的舞蹈鞋尖擦過地麵，淺藍的裙擺掃過牆角的綠蘿——那是她常穿的演出服，領口別著的銀星胸針正隨著跑動搖晃。
    跟在她身後的托尼抱著小提琴盒，琴盒搭扣沒扣緊，露出半截鑲著碎鑽的琴頸。
    "我們看了直播。"露西站定，胸口劇烈起伏，發梢沾著實驗室外未散的雨珠，"你們在鏡頭前說"當世界要崩塌時，我們依然想站在一起"......"她吸了吸鼻子，指尖按住發紅的眼角，"我和托尼商量了，想給你們編一支舞、寫一首歌。
    用藝術把你們的故事說給更多人聽。"
    托尼把小提琴盒放在實驗台上，金屬盒底磕出輕響："露西用肢體演你們的過去，我用旋律譜你們的未來。
    就現在，今晚，實驗室後麵的小廣場——"他掏出手機劃開，屏幕上是廣場平麵圖，"路燈剛修好了，噴泉池能當背景，我找了學生會借音響。"
    林峰的喉結動了動。
    他想起上周路過舞蹈教室，露西正帶著孩子們練《星軌》，地板上用粉筆畫滿行星運行軌跡；也想起三個月前的學術晚宴，托尼喝了點酒，抱著吉他哼即興曲，說"科學和藝術該是宇宙的左右眼"。
    此刻兩人眼裏的光，比培養艙裏的苜蓿葉尖更亮。
    "好。"艾麗婭的複眼泛起溫柔的金紋，觸須輕輕掃過露西手背——這是離星人表達接納的禮節，"需要我們做什麽？"
    "把你們的故事說給我們聽。"露西從帆布包裏掏出速寫本，翻到畫滿舞蹈動作的那頁，"第一次見麵在哪？
    他緊張時會摸後頸嗎？
    你開心時觸須會卷成小團嗎？"
    托尼已經打開琴盒，琴弓在鬆香上蹭出細碎的沙沙聲："還有，你們爭執最凶的那次，是為了基因融合的排異反應？
    後來怎麽和解的？
    旋律需要衝突和轉調。"
    實驗室的掛鍾指向五點。
    林峰忽然想起李將軍的消息還在手機裏躺著，但此刻艾麗婭的觸須正輕輕勾住他手腕，像在說"此刻值得停留"。
    他摸出白大褂口袋裏的矽晶掛墜，溫度還沒退盡："第一次見麵......在基因庫的冷凍艙前。
    我撞翻了你的樣本箱。"
    "他的臉比冷凍艙的金屬壁還白。"艾麗婭輕笑，複眼裏映著林峰耳尖的紅，"撿樣本時碰掉了我的護目鏡，我才看清，原來地球人的睫毛會在眼下投出小扇子似的影子。"
    露西的鉛筆在速寫本上飛轉，托尼的琴弓在琴弦上拉出第一個音符——清冽如晨露，帶著點慌亂的跳躍，像極了那次相撞後兩人蹲在地上手忙腳亂撿樣本的模樣。
    夜晚的風裹著桂花香吹進廣場時，噴泉池的燈已經亮起。
    露西的舞裙是特意染的銀藍色，裙裾掃過地麵時，像離星極光掠過冰原；托尼的小提琴擱在肩頭，琴身的碎鑽在路燈下閃著，像林峰那天在培養艙前眼裏的光。
    廣場的石凳上早坐滿了人。
    戴安全帽的建築工人把工具箱當椅子，穿校服的中學生舉著手機直播，連總板著臉的門衛大叔都搬了小馬紮，懷裏抱著剛買的煎餅果子——他說"這比電視劇好看"。
    第一束追光打在露西身上時，托尼的琴音剛好揚起。
    那是段帶著金屬震顫的旋律，像矽基生命的思維波動，卻又漸漸柔化，融入了碳基生命的溫熱。
    露西的足尖點地旋轉，手臂展開的弧度像在描繪基因鏈的雙螺旋；突然一個踉蹌，又慌忙去夠虛空中的"樣本箱"——正是林峰撞翻艾麗婭樣本箱的那幕。
    "看！
    她的觸須！"人群裏有個小女孩指著露西發間的銀線發飾。
    艾麗婭特意用離星矽晶絲編了發帶，此刻隨著舞蹈輕顫，像極了她情緒波動時的觸須。
    第二樂章的琴音變得低沉。
    露西和"林峰"由舞蹈教室的學生扮演）背靠背站著，手臂交疊成防禦的姿勢——那是他們因基因融合方案爭執最凶的夜晚，實驗室的燈光照出兩人緊繃的肩線。
    但很快，"艾麗婭"的指尖輕輕碰了碰"林峰"的後頸——那是林峰緊張時的習慣動作，艾麗婭總說"像地球的小鬆鼠炸毛"。
    人群忽然安靜了。
    有位老太太用袖口抹著眼角，建築工人的喉結動了動，把快掉渣的煎餅果子重新揣回塑料袋。
    當"林峰"和"艾麗婭"最終交握雙手，露西的舞蹈動作突然舒展如破繭，托尼的琴音也衝上高音，清亮得像劃破雲層的星子。
    噴泉池的水幕適時噴起，把月光折射成虹。
    不知誰先鼓起掌，掌聲像滾過草原的野火，瞬間淹沒了廣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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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學生的直播彈幕瘋狂滾動："原來跨種族戀愛也可以這麽純粹！他們不是在相愛，是在共同對抗宇宙的荒蕪啊！"
    露西和托尼謝幕時，林峰才發現自己掌心全是汗。
    艾麗婭的手被他攥得有些發疼，卻悄悄反扣住他手指——離星人表達安心的手勢。
    "該我們了。"艾麗婭湊到他耳邊，複眼裏的金紋像流動的銀河，"去告訴他們，為什麽我們值得被祝福。"
    兩人走上舞台時，廣場的燈全亮了。
    林峰看見台下有張熟悉的麵孔——是總在實驗室送咖啡的清潔阿姨，此刻她舉著的不是拖把，而是手機，鏡頭正對著他們。
    "謝謝露西，謝謝托尼。"林峰的聲音有些發顫，"更謝謝在場的每一位。"他轉向艾麗婭，"以前我總覺得，科學需要絕對理性。
    但現在我明白，愛本身就是最強大的理性——它讓我們願意跨越矽基和碳基的差異，願意在末日倒計時裏多撐一秒。"
    艾麗婭的觸須輕輕掃過他臉頰："離星有句古語："星辰會隕落，但相係的心永遠在軌道上。
    "今晚，我聽見了無數顆心的共振。"
    人群中有人吹起口哨，中學生的直播鏡頭掃過觀眾席，能清晰看到好多人舉著燈牌："林峰艾麗婭鎖死！星際愛情守恒！"甚至有個穿白大褂的科研人員舉著寫有"基因融合支持率+10"的紙板，惹得眾人哄笑。
    散場時已近十點。
    林峰和艾麗婭沿著小路往實驗室走，手機在口袋裏持續震動——露西把表演視頻發在了社交平台，評論數正以每秒上百的速度瘋漲。
    "看這個。"艾麗婭點開一條評論，是位母親寫的："我女兒問，"媽媽，他們的愛情會像星星一樣亮很久嗎？
    "我想了想說，"會的，因為他們在給更多人造星星。
    ""
    林峰的拇指停在"回複"鍵上，最終隻是把手機貼在胸口。
    風掠過耳際，他聽見艾麗婭的掛墜發出清脆的輕響——和實驗室裏那次一樣，像星辰在鼓掌。
    回到實驗室時，培養艙的苜蓿根須已經爬滿了整麵牆壁，銀藍色的光網在夜色裏流轉，像把他們的故事織進了星空。
    林峰的手機屏幕亮起，是李將軍的消息："明天上午九點，小行星防禦會議，需要你們的實驗數據。"
    艾麗婭的觸須卷住他手腕，指向窗外——廣場的路燈還沒關，隱約能看見幾個中學生在撿觀眾留下的燈牌，其中一個舉著"星際愛情守恒"的紙板，蹦跳著消失在巷口。
    "他們會記住今晚的。"艾麗婭輕聲說。
    林峰望著她複眼裏的自己，突然笑了："不止他們。"他掏出矽晶掛墜，溫度比白天更暖，"你聽，心跳聲是不是更響了？"
    窗外的桂花香飄進來，混合著苜蓿根須的淡淡金屬味。
    明天還有小行星的危機，還有數不清的實驗數據要核對，但此刻，林峰清楚地知道——有些光一旦被點燃，就永遠不會熄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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