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層掠過月亮的刹那，林峰的靴底正碾過一粒矽晶渣。
    細碎的脆響混著地下傳來的悶響，像是什麽東西在岩層下翻湧。
    他後頸的汗毛根根豎起——那蠕動聲比之前的巨型生物更沉，仿佛有無數條觸須正貼著他們的鞋底擦過。
    "等等。"艾麗婭的手突然按在他肩膀上。
    她的護目鏡起了層薄霧，卻仍能看見瞳孔裏映著的幽藍。
    林峰順著她的目光抬頭。
    原本漆黑的開闊地中央，不知何時浮起了一片光斑。
    像是有人往墨水裏撒了把星子，那些光點從地麵裂縫中滲出，逐漸聚成拳頭大小的生物。
    它們沒有明確的輪廓，卻裹著流動的光膜，每一道波紋都泛著月白色，像離星雨季裏矽海表麵的磷火。
    "王麗，熱成像！"林峰的電擊棒還攥在手裏，指節因用力泛白。
    但那些生物的溫度顯示在終端上不過二十幾度，比他們防護服的恒溫層還低。
    "沒有攻擊性熱源。"王麗的聲音發顫，卻還算清晰，"它們在朝我們移動。"
    最近的光點停在艾麗婭腳邊。
    光膜輕輕波動，露出內部細小的矽晶結構——和之前那隻巨型生物的晶簇紋路如出一轍，隻是更細膩，像精心打磨的寶石。
    艾麗婭蹲下身，防護手套慢慢湊近。
    "艾麗婭！"林峰想拉她，卻被她用另一隻手按住手腕。
    離星人的掌心隔著兩層防護手套，溫度比地球人低三度，"它們的電場頻率很穩定。"她的聲音裏帶著科學家的敏銳，"和剛才那隻道別時的振動波重疊了27。"
    光點突然向上浮起十厘米。
    光膜裂開一道細縫，滲出幾縷淡藍霧氣。
    那霧氣沒有飄散，反而在艾麗婭麵前凝成簡單的幾何圖形一個圓圈，裏麵套著三角——離星兒童畫裏"朋友"的符號。
    艾麗婭的呼吸在護目鏡上蒙成白霧。
    她想起離星母星的矽晶獸，那些會用晶簇排列傳遞情緒的古老生物。"我們是朋友。"她摘下護目鏡，讓自己的聲音直接穿透夜色，"我們不想傷害你們。"
    張博士的儀器突然發出蜂鳴。
    他顫巍巍地把便攜式分析器對準最近的光點，顯示屏上的光譜圖炸開一片金紅"能量反應！
    它們體內有微量反物質湮滅的痕跡，但完全穩定這不可能！"他的手指幾乎按碎操作鍵，"除非它們的矽基結構能自主調節能量釋放速率——這是活的反應堆！"
    光點們開始繞著小隊旋轉。
    光膜碰撞時發出細碎的鈴音，像是風刮過水晶簾。
    王麗的終端上，那些追擊的橙色光斑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後退，最遠的那隻已經消失在熱成像邊緣。"它們被這些光吸引了？"她抬頭，看見最近的巨型生物正趴在山梁上，晶簇從暗綠轉為柔和的淺藍，像在安靜地注視。
    林峰鬆開電擊棒。
    冷汗順著脊椎滑進衣領，他卻沒察覺。"張老，能確定它們的生態位嗎？"他的聲音啞得像砂紙，"如果巨型生物是守護者，這些小的可能是向導？"
    "不止向導。"艾麗婭伸出手，一隻光點輕輕落在她掌心。
    光膜貼合著防護手套的紋路，像在辨認材質，"離星有句諺語"矽晶海的光，是星塵的語言。
    "也許它們在傳遞信息——關於這片區域，關於地下的那個東西。"
    地下的蠕動聲突然加劇。
    地麵裂開蛛網狀的細紋，幾縷幽藍霧氣從裂縫中湧出，和光點們的光膜纏繞在一起。
    最近的光點突然拔高，光膜裏的矽晶開始快速振動，頻率和艾麗婭之前說的32赫茲道別信號完全一致。
    "它在引導我們。"艾麗婭抬頭，光點們正朝著東南方——李將軍說的矽晶岩方向——緩緩移動，"它們想帶我們去安全的地方。"
    張博士的樣本袋突然發燙。
    他掏出之前收集的晶體殘渣，發現暗綠黏液正隨著光點的移動泛起同樣的幽藍。"共生關係！"他幾乎要跳起來，"巨型生物的分泌物可能為這些光養分，而光生物能調節它們的攻擊性——這是完整的生態鏈！"
    林峰的通訊器響起李將軍的聲音"支援小隊還有兩分鍾抵達，你們——"
    "我們有新盟友了。"林峰打斷他。
    他望著艾麗婭掌心的光點，那光透過防護手套，在她手背上投下淡藍的影子，"這些生物能幫我們在撤離前弄清楚地下的情況。"
    光點們突然同時轉向。
    它們的光膜連成一條淡藍的河流，朝著矽晶岩方向流淌。
    最前麵的那隻在林峰腳邊停頓，光膜裏的矽晶快速閃爍——三長兩短，和地球救援信號的摩斯密碼完全一致。
    "它們在說"跟我來"。"艾麗婭笑了，護目鏡上的霧氣被她的體溫慢慢烘幹，"林峰，你記不記得母星資料裏說過？
    矽基生態的最高智慧，從不是個體的強大，而是共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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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下的蠕動聲突然靜止。
    林峰望著光點們鋪成的光路，忽然想起山梁上那片金屬殘骸的反光。
    那些碎片的弧度太規整，不像是自然形成的——也許和這些光生物、和地下的東西都有關聯。
    "走。"他握住艾麗婭的手。
    防護手套下，她掌心的光點還在輕輕跳動，像顆小太陽，"去看看它們想帶我們去哪兒。"
    小隊開始移動。
    光點們圍在他們身側，光膜交織成半透明的屏障。
    張博士的儀器還在瘋狂記錄數據，樣本袋裏的晶體殘渣已經完全變成幽藍，和光點們的顏色分毫不差。
    王麗突然拽了拽林峰的衣袖。
    她的終端屏幕上，山梁那隻巨型生物的晶簇正在變換顏色——這次是深紫，和離星文獻裏"警惕"的信號完全一致。
    "地下的東西。"艾麗婭輕聲說，"它還在。"
    光點們的光膜突然變得更亮。
    它們加快了移動速度，像是急於把小隊帶到安全的地方。
    而在更遠的地下，有什麽東西正緩緩睜開眼睛——那是比巨型生物更古老的存在，是這片矽晶大地最深處的秘密。
    月光重新灑下時，小隊已經走到矽晶岩邊緣。
    光點們停在岩石前，光膜裏的矽晶同時亮起，在岩壁上投出巨大的符號——那是離星古籍裏"家園"的標誌，也是地球人從未見過的，關於兩個文明共生的，最初的預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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