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長阪斷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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俺張飛在此!背後是橋,橋那邊煙塵滾滾,是大哥帶著百姓逃命的方向。二十騎跟著俺,馬尾拖樹枝,攪得漫天黃塵,遮天蔽日,像俺心裏這把燒得劈啪亂響的野火!俺喉嚨發幹,眼珠子瞪得溜圓,死死盯著當陽道那頭——大哥,你可千萬要平安!
方才那幾騎曹軍探馬,不知死活撞上來,被俺一矛一個,搠穿了心窩!剩下的屁滾尿流跑了,呸!孬種!可俺心頭那疙瘩一點沒鬆開。遠處那黑壓壓一片,像天邊湧過來的鐵疙瘩,是曹操老賊的主力!馬蹄子踏地的悶響,震得俺腳下橋板都在哆嗦。狗賊!仗著人多勢眾!
派去打探的親兵連滾帶爬回來了,嗓子劈了叉:“三將軍!子龍將軍他……他殺回去了!朝曹軍陣裏去了!”
“什麽?!”俺腦袋嗡一聲,頭發根都豎起來了!“趙子龍他娘的瘋了?!還是……”一股邪火直衝天靈蓋,恨不得立刻催馬衝過去,把那小子揪回來撕了!大哥待他如手足,他竟……可恨!可恨!俺腳下這橋,是大哥親口囑咐俺釘死的命門!俺這雙腳,像是被澆了鐵水焊在這橋板上,半步挪動不得!急得俺手心攥矛杆,攥得咯咯響,恨不得把精鐵捏出水來!再急,再怒,也得像座鐵塔,死死釘在這兒!
地皮抖得更凶了,悶雷似的蹄聲撞在胸口上。曹軍的旗號,終於刺破了天邊的黃塵。黑壓壓的兵甲,一眼望不到頭,刀槍舉起來,像一片要戳破天的鐵林子!那“曹”字大纛底下,金盔金甲的,不是曹操老賊是誰?!新仇舊恨,徐州的血,大哥受的苦,一股腦湧上俺喉嚨口,燒得俺嗓子冒煙!
俺猛一夾馬肚子,胯下烏騅馬長嘶一聲,人立而起!俺橫著丈八蛇矛,立在橋頭,像尊閻王殿裏搬出來的煞神,衝著那滾滾而來的鐵疙瘩洪流,用盡吃奶的力氣,炸雷般吼了出去:
“燕人張翼德在此!哪個不怕死的,來與俺決一死戰?!”
吼聲像平地起了颶風,竟把那千軍萬馬的喧囂都壓下去一瞬。俺環眼瞪得溜圓,鋼針似的胡子根根倒豎,蛇矛直指那“曹”字帥旗,矛尖閃著寒光,活像條等著喝血的毒蛇!來啊!狗崽子們,有種的上前來!
這一嗓子吼出去,怪了!剛才還殺氣騰騰往前湧的曹軍,像是撞上了一堵看不見的鐵牆,猛地釘住了!一張張臉都僵住了,眼珠子亂轉,全盯著俺這橋頭孤零零的身影。俺看得真真兒的,那曹操老賊的金盔晃了晃,正急著跟旁邊人咬耳朵呢!
好!疑神疑鬼,要的就是你們心裏發毛!俺心裏冷笑,全身繃得像拉滿的硬弓,蛇矛紋絲不動指著前方,眼珠子像燒紅的炭,掃過那些敢跟俺對視的曹將。風刮過枯草,嗚嗚響,遠處百姓的哭聲斷斷續續飄過來,空氣稠得像漿糊,吸一口都費勁!每一口氣,都像有千斤重。
“戰又不戰,退又不退,扭扭捏捏,算他娘的什麽好漢?!” 俺又是一聲咆哮,帶著唾沫星子,狠狠砸進那片死寂裏,滿是輕蔑!
這一下,像是點著了炮仗撚子!曹軍後陣先亂了起來,有人喊,有人撞,刀槍碰得叮當亂響!前頭的兵卒臉都白了,腳底下不由自主往後蹭。那“怕”字,像瘟疫一樣,眨眼就傳遍了整片黑潮!
“有埋伏!張飛使詐!”不知哪個龜孫校尉,扯著破鑼嗓子尖叫起來。這下可炸了鍋了!前頭的騎兵猛地勒馬,馬兒驚得人立嘶鳴;後頭步卒收不住腳,撞成一團,人仰馬翻!那麵耀武揚威的“曹”字大纛,竟也跟著搖搖晃晃往後挪!
成了!俺心裏那塊大石頭轟隆落了地,脊梁骨一陣發涼,冷汗唰地冒出來。大哥!俺釘住了!這橋,還在俺們手裏!俺張飛憑這一腔子膽氣,一聲吼,真就喝退了百萬豺狼!狂喜混著後怕,撞得俺腦袋發暈。
就在這當口,一陣急得發瘋的馬蹄聲,從長阪坡那邊,穿透亂哄哄的聲響,直衝橋頭而來!俺猛地回頭——隻見一騎快得像道血色的閃電,劈開漫天煙塵!馬上那人,銀甲糊滿了血漿和泥漿,紅得發黑,頭盔早沒了,頭發散亂,臉上糊得看不清眉眼,隻有一雙眼睛,亮得駭人,像燒紅的釘子——是子龍!他懷裏死死裹著一團東西!
“子龍!”俺嗓子都變了調!剛才那點猜疑和火氣,瞬間被驚愕和狂喜衝得無影無蹤!
趙雲的馬蹄重重踏在橋板上,衝到俺跟前,猛地勒住!那馬悲鳴一聲,口鼻噴著血沫子,轟然跪倒!趙雲滾下馬鞍,腳底打晃,卻死死護著懷裏,嗓子啞得像破鑼,可那調門兒卻帶著股燒命的勁兒:“三將軍!幸不辱命!小主人在此!” 他哆嗦著,用盡最後力氣掀開那被血浸透的錦袍一角——一張小娃娃睡得正香、安然無恙的臉蛋露了出來。
阿鬥!大哥的命根子!
俺張飛這雙撕過虎豹、砸碎過敵將天靈蓋的大手,此刻竟像風裏的樹葉,抖得停不下來。看著那孩子純淨的睡臉,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熱流猛地衝上腦門,頂得鼻子發酸。方才獨擋百萬軍的煞神,此刻像個手腳沒處放的傻大個兒,想伸手摸摸那嫩臉蛋,又怕自己糙手刮著他,大手懸在半空,笨拙地抖著。一股滾燙的東西猛地衝上眼眶,眼前一片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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俺猛地抬頭,看著子龍那張累得脫了形、眼神卻像炭火般灼人的臉,千言萬語堵在喉嚨眼兒,最後隻憋出一聲帶著濃重鼻音、像受傷老熊低吼的歎息:
“好兄弟!” 這三個字炸在俺喉嚨裏,震得俺自己耳朵嗡嗡響。眼前這血葫蘆似的影子,哪還是往日那個白袍銀槍的趙子龍?他像是從血池地獄裏剛爬出來,盔甲破爛,身上沒塊好肉,站都站不穩,全靠一口氣吊著。可他那雙眼睛,亮得嚇人,死死盯著俺,又急急落回懷裏那團錦布包上。
“小主人在此!”他啞著嗓子吼,那破鑼聲砸在地上都帶響兒。
俺的眼珠子,俺的魂兒,全被那布角下露出來的小臉蛋吸走了。阿鬥!大哥的骨血!睡得那個香,那個安穩,哪知道身邊是屍山血海,哪知道抱著他的這副胸膛剛在鬼門關殺了個七進七出!一股子又酸又熱的東西猛地頂到俺鼻梁根,撞得眼眶子發燙。俺張翼德,殺人跟割草似的,血流成河眼都不眨,可這會兒,像個被掐住脖子的笨牛,那蒲扇大的巴掌懸在半空直哆嗦,愣是不敢碰那張嫩臉,怕俺這糙手和滿身的血汙髒了這份安穩。
“子龍……”俺喉嚨裏像塞了團破布,聲音粗得自己都認不出。滿肚子的話,無數個“謝”字在腔子裏撞得生疼,最後隻憋出更沉的一聲吼:“好兄弟!”
趙雲嘴角抽了抽,想笑,扯到傷口,悶哼一聲,身子晃得更厲害。俺心一緊,伸手就要去扶。就在這時——
“報——!” 身後親兵連滾帶爬摔下馬,嗓子都喊劈了:“三將軍!曹軍重整旗鼓了!中軍大旗又動了!騎兵分兩路,正沿著河岸繞過來要包抄!”
一桶冰水從頭頂澆到腳後跟!剛才那點子喝退敵軍的僥幸,瞬間被碾得粉碎!曹操那老狐狸,果然沒被唬住!俺猛地扭頭,遠處那片剛散開的黑疙瘩,果然又在號角聲裏重新聚攏,像兩條吐著信子的毒蛇,正沿著河岸兩邊飛快地竄過來!那要命的馬蹄聲又匯成了悶雷,轟隆隆砸過來!
剛才那嗓子是疑兵,是空城計!眼下哪來的伏兵?就俺老張一個光杆司令,二十來個殘兵,一個累得隻剩半口氣的趙子龍,還有個奶娃娃!
“狗日的!”俺恨得牙根癢癢,眼珠子瞪得快裂開。曹操的狡猾像毒蛇纏上來,勒得俺喘不過氣。橋!這要命的橋!是俺扼守的咽喉,現在卻成了唯一的生路,也是懸在頭頂的鍘刀!曹軍要是繞到對岸,這橋,還有橋上的人,就是甕裏的王八!
“三將軍!”趙雲喘著粗氣,聲音弱得像蚊子哼哼,可那調子斬釘截鐵,“快走!帶小主人……過橋!我……斷後!”
“放你娘的屁!”俺一口唾沫差點啐他臉上,“你這會兒還能掄得動槍?給老子滾上馬!抱緊阿鬥,滾過橋去!快!”俺不由分說,一把扯過旁邊一匹還有點精神的馬韁繩,硬塞到他手裏,另一隻沾滿血汙泥巴的大手,帶著自己都沒察覺的輕顫,猛地托住他懷裏裹著阿鬥的包袱,把他狠狠往馬背上一推。
趙雲還想掙,可失血脫力,他就像根軟麵條。他看著俺,那灼亮的眼裏有不甘,有憂,最後全化成了死灰。他咬緊牙關,用盡最後那點力氣翻身上馬,把阿鬥死死護在心口,低吼一聲:“走!” 馬鞭一抽,朝著橋那頭衝去。剩下那十來個親兵立刻護著,緊跟上去。
俺留在原地,像頭發了瘋的公牛,胸膛呼哧呼哧拉風箱。聽著身後越來越近、越來越響的曹軍馬蹄和喊殺,看著趙雲那搖搖晃晃卻挺得筆直的背影消失在橋那頭的煙塵裏,一股子混雜著狂怒、焦躁和豁出去的狠勁兒在俺腔子裏燒成了火炭。
橋!這該死的橋!
它橫在眼前,是活路,也是鬼門關!曹軍的鐵蹄要是踩過來,踏過這橋,大哥他們……阿鬥……子龍……
“啊——!”一聲不似人聲的咆哮從俺嗓子眼炸出來,震得橋板直抖!所有的憋屈、怒火、不甘,還有被逼到絕境的凶性,全在這一刻爆開了花!俺猛地勒轉馬頭,對著這座橫在河上的木頭橋,對著身後再次像黑潮般湧來的曹軍前鋒!丈八蛇矛被俺高高舉起,矛尖在昏暗的天光下閃著要人命的寒光。
“給老子——斷!”俺狂吼著,像被厲鬼附了體,把全身的力氣、所有的恨、所有的絕望,一股腦灌進胳膊,灌進這杆跟了俺半輩子的蛇矛裏!烏騅馬通人性,長嘶著人立而起!蛇矛帶著撕破風的尖嘯,裹著開山裂石的勁頭,狠狠地、玩命地砸向那粗壯的橋樁子!
“哢嚓——!!!”
一聲天崩地裂的巨響!木頭渣子像暴雨一樣崩飛!碗口粗的橋樁子應聲而斷!整座橋猛地往下一沉,發出讓人牙酸的呻吟!緊接著是第二下!第三下!俺像頭發狂的瘋虎,蛇矛成了劈山的巨斧,帶著毀天滅地的勁頭,瘋狂地劈砍、橫掃!每一下都用盡全力,每一下都伴著俺炸雷般的怒吼!斷裂的木頭發出垂死的哀嚎,整座橋在劇烈搖晃中開始傾斜、垮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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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飛!你……!”橋那頭,一個曹軍先鋒官那張驚駭的臉剛冒出來,話沒說完,腳底下就空了。他連人帶馬,還有後麵擠成一團、收不住蹄子的幾十號騎兵,像下餃子似的,跟著斷裂的橋麵,轟隆栽進了底下翻騰咆哮的黃湯裏!慘叫聲、落水聲、馬兒的悲鳴,眨眼就被激流吞沒了!
煙塵滾滾,碎木橫飛。俺勒馬停在剩下的半截斷橋邊,呼哧呼哧喘著粗氣,汗水和血水順著腦門往下淌,糊住了眼。手裏的丈八蛇矛微微發顫,矛尖上沾滿了新劈的木屑。橋,斷了。對岸的曹軍被這突然的變故嚇傻了,像被施了定身法,無數張驚愕、恐懼、不敢相信的臉,僵在騰起的煙塵後麵。那片黑色的狂潮,又一次被硬生生掐住了脖子。
斷橋下麵,黃浪滔天,卷走了剛才的喧囂和活命。身後,是通向大哥那邊、暫時平安的路,彌漫著百姓逃難揚起的塵土。
俺最後剜了一眼對岸那片死寂又龐大的黑影,那麵在風裏抖得嘩啦啦響、刺得人眼疼的“曹”字大旗,心裏翻江倒海的,是濃得化不開的恨,是燒穿五髒六腑的怒,還有一絲……一絲連俺自己都不願認的、鐵鏽般的悲愴。
這橋,終究是斷了。
俺猛地一勒韁繩,烏騅馬長嘶一聲,調轉馬頭。馬蹄子踏過斷裂的橋板邊沿,濺起最後幾塊碎木頭渣子,重重踩在河岸的硬土上。
“走!”俺對著身邊僅存的幾個親兵,也對著那片還沒散盡的、通往不知前路的煙塵,發出一聲低沉的咆哮,再沒半點猶豫,打馬衝進了那片彌漫著塵土和血腥氣的昏黃裏。身後,隻剩下濁浪排空,和一座殘破的斷橋,孤零零地戳在天地之間,像個巨大又猙獰的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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