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桃園血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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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哥死了!
噩耗如劈麵而至的悶雷,狠狠砸進我耳中,霎時間地動山搖,天塌地陷。我眼前一黑,腳下踉蹌,手中那碗烈酒“嘩啦”一聲摔在地上,碎成千萬片閃光的利刃,刺得我雙目生疼。二哥……二哥啊!關雲長,我那神威凜凜的二哥,竟被東吳鼠輩害了?這不可能!探子哆嗦著遞上戰報,字字都如燒紅的烙鐵,生生燙進我的眼窩:“麥城……失陷……君侯……殉國……” 我盯著那幾行字,胸膛裏憋著的悲憤再也壓不住,喉頭一腥,一股熱流噴湧而出,濺得那戰報上墨跡斑斑,分不清哪是墨,哪是血。二哥啊二哥!我張翼德今日在此立誓,此仇不報,枉為人!
二哥,還記得桃園裏那碗酒麽?灼熱得如同兄弟胸膛裏滾燙的豪情。我們三兄弟跪在灼灼其華的桃樹下,立下誓言,同生共死。你撫著那把美髯,鄭重地囑咐我:“三弟,切莫隻憑血氣之勇,多思量些。” 那時我拍著胸脯,震得桃花簌簌落下,粗聲應道:“俺曉得!” 可大哥起兵之初,我竟丟了徐州城,羞得隻恨不能鑽入地縫。你千裏尋來,古城下重逢,我羞愧得不敢抬頭看你,你卻拍著我的肩,眼中隻有重逢的喜悅,毫無半分責備,那寬厚的手掌,至今仿佛還帶著溫度,熨帖在我肩頭。後來,你鎮守荊州,閑暇時竟還耐心教我認字讀書,看著你凝重的神情,我常忍不住哈哈大笑,你也無奈搖頭,嘴角卻漾開笑意……二哥啊二哥!你教我認的字,你拍過的肩,你說過的話,此刻都在我心頭翻攪,一刀一刀剜著我的肉!你教我多思量,可如今教我思量的人不在了,我思量什麽?我隻思量著血!仇人的血!
我猛地站起,眼前天地霎時蒙上了一層猩紅。帳外風聲嗚咽,不再是尋常的風聲,分明是麥城殘兵敗卒在曠野中淒厲的哀嚎;那嗚咽的風聲,也扭曲成了二哥青龍偃月刀在匣中不甘的悲鳴!眼前侍立的親兵,模糊的影子在我充血的眼中晃動,恍惚間竟似變成了呂蒙、潘璋那些賊子的嘴臉!一股暴戾的火焰騰地從腳底直衝天靈蓋,燒得我渾身骨骼劈啪作響!恨!恨!恨!二哥的仇,得用血來洗!大哥的仇,更得用血來洗!荊州、麥城、東吳!我恨不得立時三刻,將這天下仇敵盡數踏碎!
“範疆!張達!” 我的吼聲撕裂了營帳,如焦雷炸響。兩人連滾帶爬撲進來,臉色慘白如紙。
“三日!白旗白甲!三軍掛孝!隨俺踏平東吳!為二哥報仇雪恨!”
範疆抖著嘴唇,聲音細若遊絲:“將…將軍,三日…三日實在倉促,白旗白甲…”
“倉促?!” 我睚眥欲裂,一步跨到他麵前,巨大的陰影將他完全吞噬,“俺二哥在麥城等死的時候,誰問過他等得倉促不倉促?!” 話音未落,我已劈手抓住他的衣襟,如同拎起一隻待宰的雞雛。帳內親兵驚得齊齊跪倒,頭深深埋在塵埃裏,無人敢出一口大氣。我將他狠狠摜在地上,順手抄起旁邊的軍棍,那沉重的風聲帶著我滔天的恨意,狠狠抽打下去。打!打!打!每一下都仿佛砸在那些東吳鼠輩的頭上!每一下都是為二哥流的血討還一分利息!範疆和張達的哀嚎在我耳中漸漸模糊,隻化作二哥在麥城絕境中那無聲的呐喊,化作荊州城下他回首時那沉靜的一瞥。二哥啊,你看見了嗎?小弟在為你討債!小弟要殺盡那些背信棄義的狗賊!
鞭笞聲終於停了,我喘息著,將那沾血的軍棍“哐當”一聲扔在地上。兩個血肉模糊的身影被拖了出去,在地上拖出兩道蜿蜒的暗痕。帳內死寂,隻有我粗重的喘息如同破敗的風箱。我踉蹌著走到案前,那裏靜靜倚著我的丈八蛇矛。矛尖幽冷,映著帳外漸漸昏暗的天光,也映出我扭曲的臉孔。二哥,你且慢行一步,看小弟手中這矛!我要用這矛尖,把孫權、呂蒙那些狗賊的心肝,一個個挑出來,祭在你的靈前!我要讓長江水,都染成赤紅!
我伸出粗糙的手指,緩緩拂過冰涼的矛杆,最終停留在那銳利的鋒刃上。指尖傳來一陣細微的刺痛,一點殷紅悄然沁出。我凝視著那一點猩紅,在矛尖幽暗的冷光中微微顫動。二哥的血,仿佛也正透過這冰冷的鋼鐵,灼燒著我的掌心。這痛楚,竟讓我混亂狂暴的心緒,獲得了一絲短暫而詭異的清明。
帳內,油燈昏黃的光暈搖曳不定,燈芯劈啪一聲輕響,爆開一朵微小的燈花,隨即又黯淡下去,隻餘一縷細細的青煙,嫋嫋上升,最終融入帳頂的陰影裏,無聲無息。那點微光,終究未能照亮帳中濃得化不開的黑暗。
黑暗裏的矛續)
帳內死寂,隻有我粗重的喘息如同破敗的風箱,拉扯著這沉甸甸的、令人窒息的夜。方才鞭笞的暴怒餘威仍在血脈裏衝撞,撞得太陽穴突突直跳。案上那碗盛滿的酒,在昏黃跳動的燈火下,猩紅得刺眼,像剛從二哥頸項間噴湧出來的熱血。我死死盯著它,喉頭滾動,一把抓起,冰涼的陶壁瞬間被掌心的滾燙吞噬。二哥……二哥的血!這念頭如毒蛇般噬咬,我猛地仰頭,將那碗滾燙的液體狠狠灌下喉嚨!火燒!一股灼熱狂暴的洪流從喉管直衝胸腹,瞬間點燃了四肢百骸,卻也奇異地壓住了方才那幾乎要撕裂我的悲慟。酒氣翻湧,眼前燈影晃動,帳壁扭曲,仿佛又看見麥城那衝天而起的火光,聽見刀兵砍進血肉的沉悶聲響,還有……還有二哥最後那聲歎息,穿越千山萬水,沉沉地砸在我心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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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哥!”我猛地將空碗砸在案上,碎裂聲尖銳刺耳。“你聽見了嗎?小弟在喝!喝這血酒!喝下這仇,喝下這恨!”聲音在空曠的帳內回蕩,撞在冰冷的皮革和鐵甲上,顯得空洞又絕望。無人應答。隻有燈芯“劈啪”一聲,爆開一朵小小的、慘白的燈花,旋即湮滅,留下一縷嗆人的青煙,嫋嫋地升,徒勞地想要鑽進頭頂那片濃得化不開的黑暗裏。
二哥,你總說俺莽撞。徐州那回,俺痛徹心扉。可如今,俺這心窩子裏,比丟了十座徐州還要痛上千倍萬倍!那痛,不是刀砍斧劈,是千萬根燒紅的針,細細密密,日夜不停地紮,紮得俺坐立難安,紮得俺隻想吼,隻想砸,隻想把眼前所有能動的東西都撕成碎片!這痛,隻有仇人的血才能澆熄!大哥……大哥此刻在成都,想必也是肝腸寸斷。他那般仁厚,心隻怕比俺碎得更徹底。俺不能等!俺等不了大哥的號令!等那一道道繁瑣的文書往來?等那朝堂上嗡嗡嚶嚶的議論?呸!等到那時,賊子的骨頭都爛了!俺張翼德等不起!二哥的血,還在麥城的泥地裏冒著熱氣!俺得去!立刻就去!用俺這蛇矛,蘸著他們的血,給二哥引路!
帳外傳來極輕微的、壓抑的腳步聲,停在門口,帶著畏懼的遲疑。是親兵,端著一盤粗糲的飯食,熱氣微弱地蒸騰著。那點可憐的熱氣,在帳內森冷的殺氣和濃烈的酒氣裏,瞬間就消散得無影無蹤。
“將軍……您……您用些……” 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飯食?二哥在麥城斷糧絕援的時候,誰給他送過一粒米?誰給過他一口水?這念頭如同淬了毒的鞭子,狠狠抽在我的神經上!那被烈酒短暫麻痹的悲憤與暴戾,“轟”地一聲再次炸開!我猛地抬頭,布滿血絲的雙眼如同瀕死的猛獸,直直刺向門口那戰栗的身影。那親兵在我駭人的目光下,端著托盤的手劇烈地哆嗦起來,碗碟碰撞,發出細碎而驚惶的脆響。
“滾!”
這一聲咆哮,帶著酒氣與血腥,如同平地炸響的焦雷!親兵嚇得魂飛魄散,手一軟,托盤“哐當”一聲砸落在地!粗陶碗碎裂,粟米飯粒混雜著湯汁,濺得四處都是,一片狼藉。他連滾帶爬,幾乎是手腳並用地逃了出去,撞得帳簾劇烈搖晃。
死寂。比剛才更徹底的死寂。隻有地上那灘冒著微弱熱氣的狼藉,無聲地控訴著。
我喘著粗氣,胸膛劇烈起伏。目光掃過那片狼藉,卻毫無觸動,隻有一片冰冷的麻木。二哥……二哥最後,是不是連這樣一口冷飯也吃不上?這念頭帶來的不是憐惜,而是更加瘋狂的恨意,燒得我五髒六腑都在扭曲。我踉蹌著,腳步虛浮,像踩在燒紅的炭火上,一步步挪到帳中。那裏,靜靜倚著我的老夥計——丈八蛇矛。冰冷的矛杆在昏暗中反射著幽幽的光,仿佛一條蟄伏的毒蛇,無聲地等待著痛飲鮮血的時刻。我伸出手,粗糙布滿老繭的手指,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顫抖,緩緩撫過那冰冷的鋼鐵紋路,感受著它沉甸甸的、足以開山裂石的力量。指尖最終停留在矛尖那一點攝人心魄的寒芒上。冰冷,銳利,直刺靈魂。
“老夥計……” 我低低地吼,聲音沙啞如同砂紙摩擦,“憋屈壞了吧?俺知道!俺也憋屈!” 手指猛地用力,在那鋒銳的邊緣狠狠一壓!一陣尖銳的刺痛傳來,一滴滾燙的血珠,迅速在冰冷的矛尖上凝結,紅得驚心動魄。我死死盯著那點猩紅,它在幽暗的光線下微微顫動,像二哥最後那不肯瞑目的眼神。
“等著!很快!” 我對著矛尖低語,更像是對著冥冥中那個偉岸的身影發誓,“很快,就用這矛尖,挑著呂蒙那狗賊的心肝,挑著孫權那鼠輩的狗頭,送到你麵前!用他們的血,把這杆矛,從頭到尾,洗得鋥亮!二哥,你看好了!小弟……來了!”
帳內,那盞熬幹了燈油的孤燈,火苗猛地向上躥了一下,爆出最後一點慘白的光亮,映著我扭曲而猙獰的臉龐,映著矛尖上那點孤絕的血珠。隨即,“噗”地一聲輕響,燈,徹底滅了。
無邊的、沉重的黑暗,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從四麵八方湧來,將我,連同那杆飲血的蛇矛,徹底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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