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色的\"樹\"在球形空間內緩緩旋轉，那些枝幹上流淌的液態金屬在燈光下泛著詭異的光澤。
    陳安子眯起眼睛，注意到這些金屬流動的規律——每隔二十七秒就會有一個微弱的脈衝從根部傳向頂端，就像某種心跳。
    影之女王站在控製台前，她的手指在透明鍵盤上快速敲擊著。
    隨著一聲輕微的機械聲響，那副從未在人前取下的麵具終於鬆動了。
    當她把麵具放在控製台上時，陳安子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麵具下的臉年輕得不可思議，看起來不超過二十五歲。
    但更引人注目的是她左眼下方那道細小的疤痕——形狀像是一顆歪歪扭扭的星星，邊緣還帶著縫合的痕跡。
    \"2007年，我父親在甘肅的一處隕石坑裏發現了它。\"
    她輕觸控製台，銀色巨樹的投影立刻擴大數倍，顯示出其內部精細的脈絡結構，\"最初以為是某種新型礦物，直到它...開始生長。\"
    陳安子嚐試活動手指，發現束縛他的金屬膜已經消失。
    他謹慎地站起身，膝蓋因為長時間的束縛而微微發麻。
    這個球形空間比他想象中還要龐大，直徑至少百米，牆壁由無數六邊形金屬板拚接而成，不時有藍色的流光在接縫處掠過。
    \"你們到底想幹什麽？\"他直接問道，聲音在空曠的空間裏產生輕微的回音。
    女王——現在看起來更像個大學實驗室裏的研究生——將一縷散落的頭發別到耳後：\"不是"我們"想幹什麽，而是科學發現了什麽。\"
    她指向世界樹，\"這裏麵包含的技術，能讓人類文明前進至少兩百年。\"
    陳安子想起視頻中父親與歐陽博士的激烈爭吵：\"我父親反對這個實驗。他一定看出了其中的危險。\"
    \"陳教授反對的是人體實驗，不是技術本身。\"
    女孩的聲音突然變得低沉，\"你知道全球每年有多少人死於資源短缺嗎？知道多少疾病還無法治愈嗎？\"
    她手指輕劃，空中浮現出果園基地的實時影像，\"看看你的朋友們，他們現在比任何時候都健康。\"
    影像中，夏可可正在訓練場指導新成員，她的動作比往常更加敏捷；張胖子用四色手臂輕鬆舉起以前不可能撼動的巨石；林萱正在治療的傷員傷口愈合速度快得驚人...
    \"代價是什麽？\"陳安子盯著影像中每個人後頸處若隱若現的金屬光澤，\"他們的自由意誌？\"
    女孩搖搖頭，走到世界樹前：\"你誤解了。這不是控製，是共生。\"
    她手掌貼在樹幹上，\"就像你和你的液態金屬。它增強了你的能力，但決定如何使用能力的，始終是你自己。\"
    陳安子注意到她手腕內側有一個細小的注射痕跡，周圍皮膚呈現出不自然的金屬光澤。
    這個發現讓他心頭一緊——她也是實驗品之一？
    影像切換到新秩序總部，數以千計的士兵正在進行日常訓練。
    他們的協調性和反應速度遠超常人，但眼神清明，談笑自然。
    \"第一階段試驗已經成功了。\"女孩的聲音帶著科學工作者特有的熱情，\"三百名誌願者，零排斥反應，能力提升平均達到237。現在正準備進行第二階段推廣。\"
    陳安子仔細觀察著投影中的細節。
    那些士兵確實看起來很正常，甚至比普通人更健康。
    但他注意到一個小細節——每當警報聲響起，所有人都會不約而同地站直身體，角度精確到分毫不差。
    \"完美的士兵。\"他冷笑道。
    \"完美的社會。\"女孩糾正道，\"想象一下，沒有犯罪，沒有戰爭，每個人都各盡其能...\"
    \"也沒有不同意見？\"陳安子打斷她，\"就像那些被你們"改良"過的果園基地成員？\"
    女孩的表情第一次出現了波動。
    她快速切換投影，顯示出一係列複雜的數據圖表：\"你知道為什麽你是唯一完美的適配體嗎？因為你父親在你還未出生時就開始了基因優化。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這項技術的價值，隻是...太過謹慎。\"
    陳安子沉默地看著那些圖表。
    其中一張顯示著dna序列比對——他的樣本與普通人的差異被紅色標記出來。
    那些差異點正好對應著液態金屬融合的關鍵區域。
    \"三個月。\"女孩突然說，\"三個月內，我國主要聚居地都將完成轉化。沒有強製，沒有暴力，人們會自願接受改良，因為它帶來的好處顯而易見。\"
    她直視陳安子的眼睛，\"你願意為了一些抽象的理念，讓更多人繼續在廢土中掙紮求生嗎？繼續與喪屍戰鬥或者被喪屍當做食物？\"
    房間陷入了沉默。
    陳安子走到投影前，仔細觀察那些數據。
    其中一項引起了他的注意——能量消耗曲線顯示，每個改良者都與世界樹保持著某種能量交換。
    \"這是什麽？\"他指著那條曲線問道。
    女孩猶豫了一下：\"共生係統的必要部分。世界樹提供初始能量激活金屬細胞，之後它們就能自我維持。\"
    陳安子敏銳地注意到她說這話時，手指不自覺地摸向了手腕上的注射痕跡。
    她在撒謊，至少是部分撒謊。
    \"一晚。\"女孩突然關閉所有投影，\"明天日出時，我需要你的答複。你可以繼續帶領你那小股反抗勢力，看著他們一個個被時代的車輪碾過；或者加入我們，用你的知識和經驗確保這項技術安全推廣。\"
    她按下控製台上的一個按鈕，陳安子腳下的地板突然變得透明。
    失重感瞬間襲來，他墜入一條光滑的金屬通道，幾秒鍾後落在一個圓形房間裏。
    房間出人意料的舒適——單人床，簡易衛生間，甚至還有一個小型書架。
    陳安子檢查了一圈，確認沒有明顯的監控設備，但牆壁上那個看似裝飾的六邊形圖案很可能藏著攝像頭。
    牆上的屏幕突然亮起，顯示著果園基地的實時畫麵。
    夏可可正在焦急地召集所有人，她的紫眸中滿是擔憂。
    老吳和李大亮已經全副武裝，顯然準備出發尋找他。
    看著這些熟悉的麵孔，陳安子的心像被揪住一樣疼。
    \"對了，\"女孩的聲音從隱藏的揚聲器裏傳出，\"如果你選擇反抗，第一個被清除的會是她。女王陛下對叛徒的容忍度...很低。\"
    屏幕熄滅，留下陳安子一人在寂靜中。
    他坐在床邊，盯著自己的雙手。
    液態金屬順從地在皮膚下流動，就像過去時間裏每天所做的那樣。
    但此刻，這種感覺變得如此陌生...如此令人不安。
    如果女孩說的是真的，那麽這項技術確實能幫助人類重建文明。
    但那些整齊劃一的士兵，那些不自然的同步動作...
    代價真的隻是\"一點點自由\"嗎？
    陳安子走到房間角落的鏡子前，凝視著自己的眼睛。
    黑色紋身再次浮現，這次組成了完整的圖案——一棵樹，與世界樹一模一樣，但樹枝的分布卻隱約呈現出神經網絡的形態。
    \"你到底是什麽？\"他輕聲問道。
    令他毛骨悚然的是，當他眨眼時，鏡子裏的影像慢了半拍才做出同樣的動作。
    那個瞬間的延遲，讓他確信自己體內確實存在著另一個...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