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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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牆上的夜風帶著點秋涼,陳安子把外套領子豎了起來。
    牆磚被戰火洗禮過,棱角磨得圓滑,他無意識地用指甲摳著磚縫裏的青苔。
    鐵梯\"咯吱\"響了幾聲。
    陳安子不用回頭就知道是誰——老爹爬梯子總會在某一節打滑。
    \"大半夜的,數星星呢?\"陳父的聲音帶著點啞,像是剛抽過煙。
    他提著個塑料袋嘩啦嘩啦響,一屁股坐在兒子旁邊,\"往那邊挪挪。\"
    陳安子往旁邊蹭了半尺,陳父從塑料袋裏摸出兩罐啤酒,易拉罐上還凝著水珠。
    他單手扣開一罐,泡沫\"滋\"地竄出來,趕緊用嘴去接。
    \"廚房順的,最後一罐冰鎮的。\"陳父把沒開的那罐推給兒子,\"你媽要是問起來,就說不知道。\"
    陳安子接過啤酒,食指勾住拉環一扯。
    太久沒喝,第一口下去苦得他皺眉。
    基地自釀的啤酒總帶著股鐵鏽味,老張說是水管的問題。
    遠處樹林裏傳來幾聲夜貓子叫。
    陳父喝酒很慢,每次隻抿一小口,喉結動一下,然後\"哈\"地吐口氣。
    半罐酒下肚,陳父突然說:\"手上那玩意兒...還鬧騰嗎?\"
    陳安子知道他在問什麽,抬起右手。
    月光下,手掌邊緣泛著不明顯的銀光:\"前兩天洗澡,發現指甲縫裏滲金屬液。\"他頓了頓,\"可可看見了,假裝沒注意。\"
    陳父的啤酒罐停在半空,鋁皮被捏得\"哢\"一聲響。
    老頭盯著遠處黑黢黢的山線看了會兒,突然把空罐捏扁:\"狗日的歐陽。\"
    這句話像是打開了話匣子。
    老頭抹了把臉:\"九七年,羅布泊,我們仨跟著科考隊撿到那塊石頭...老子真以為是塊普通隕鐵。\"
    陳安子沒插話,聽著啤酒罐在老爹手裏\"嘎吱\"響。
    \"拳頭大的東西,比鉛塊還沉。\"
    陳父眼睛發亮,像是回到當年,\"擱在實驗室第三天,培養皿裏的鐵屑突然自己排成幾何圖形。歐陽的咖啡杯都摔了,老秦——就是女王她爹——直接跪地上畫十字。\"
    夜風吹得陳父的舊襯衫鼓起來,露出腰間別的老式手槍。
    他摸出煙盒,抖出一根叼上,打火機\"哢嗒\"按了三下才點著。
    \"研究了三四個周,後來有一天出了點事。\"煙頭忽明忽暗,\"那玩意兒把小白鼠的籠子熔了個洞,第二天老鼠傷口處長出金屬絲。老秦說要報軍方,歐陽想發《科學報》...\"
    陳父冷笑,\"倆畜生半夜偷偷給實習生打針。\"
    陳安子捏啤酒罐的手一緊。
    \"我發現的時候,那孩子已經燒糊塗了,皮膚下麵就像有東西在爬,隨時就會破體而出。\"
    陳父的煙灰掉在褲子上,燙出個洞也沒察覺,\"歐陽說"必要的犧牲",老秦說"加強管控就行"...\"
    老頭狠狠吸了口煙,\"老子當場把資料燒了,揣著樣本就跑。\"
    牆下傳來腳步聲,是巡邏的老吳。
    手電光掃過牆頭,在父子倆身上停了停,又識趣地移開。
    陳父突然轉向兒子:\"你六歲體檢,醫院說紅細胞異常。\"
    煙頭被他碾碎在牆磚上,\"我連夜開車去省城,回來差點翻溝裏。\"
    陳安子想起小時候父親總帶他去省城\"玩\",每次都要抽好幾管血。
    有回他鬧脾氣,父親破天荒買了整套四驅車。
    \"爆炸案後你昏迷那周...\"陳父聲音發顫,\"你體溫三十九度,護士抽血時針頭彎了三次。\"
    老頭突然抓住兒子的手腕,\"皮膚底下...泛銀光。\"
    月光下,陳安子看見父親眼裏有反光。
    老頭的手粗糙得像砂紙,硌得他手腕生疼。
    \"我翻遍所有資料,連《飛碟探索》都買了。\"陳父鬆開手,從兜裏摸出個舊錢包,\"後來在樣本裏發現段錄像...\"
    錢包夾層裏藏著張泛黃的照片,是年輕時的陳父站在實驗室裏,身後儀器台上放著塊發光的石頭。
    陳安子沒接,啤酒罐在他手裏變形:\"歐陽幹的?\"
    \"不止。\"陳父把照片收回,\"老秦負責找合適的孩子,歐陽負責提取。\"
    老頭笑得比哭難看,\"你猜篩選標準是什麽?基因匹配度...你他媽有98。\"
    遠處發電機\"突突\"響,果園的燈亮起來。
    陳安子感覺胃裏啤酒翻湧。
    \"為啥不早說?\"
    \"說啥?"兒子你體內有外星金屬"?\"陳父抹了把臉,\"老子連你媽都沒敢告訴...直到看見你能變出金屬刀。\"
    牆根下傳來\"喵\"的一聲,小白不知什麽時候蹲在那裏。
    陳安子吹了聲口哨,白貓躥上牆頭,窩在他兩腿間。
    陳父伸手撓貓下巴,小白舒服地呼嚕著,突然輕輕咬住老頭手指。
    陳父抽回手,在褲子上擦擦,\"明天...明天咱們好好聊聊。\"
    陳安子點點頭。
    夜風把麥田吹出波浪,空氣裏有潮濕的泥土味。
    他想起什麽,從兜裏掏出個東西:\"對了...\"
    月光下,他掌心躺著一小滴銀色液體,正緩緩形成小小的人形。
    陳父倒吸一口氣:\"這...\"
    \"今早從傷口滲出來的。\"陳安子聲音發緊,\"會自己動。\"
    小白突然豎起尾巴。
    小銀人做了個伸展動作,朝陳父鞠了一躬。
    \"......\"陳父沉默了很久,最後摘下眼鏡擦了擦,\"明天...明天我給你看個東西。\"他站起身,關節\"哢吧\"響,\"現在回去睡覺,你媽熬了粥。\"
    老頭爬下梯子,走到半路回頭:\"那什麽...別讓你媽看見這個。\"
    陳安子低頭,小銀人已經變回液滴,滲回皮膚裏。
    小白\"喵\"了一聲,蹭他手腕。
    遠處傳來夏可可的喊聲:\"陳安子!換藥了!\"紫眸少女打著手電走來,光柱晃來晃去。
    陳安子把空啤酒罐踢下牆,抱起小白往下爬。
    落地時聽見夏可可抽鼻子:\"又喝酒?傷還沒...\"
    \"就一罐。\"他撒謊,聞到少女頭發上的草藥香,\"我爸偷的。\"
    夏可可\"哼\"了一聲,手電光照到他右手:\"又滲出來了。\"
    她掏出手帕給他擦,\"疼嗎?\"
    陳安子搖頭,突然抓住她手腕。
    月光下,兩人手上的繭子挨在一起。
    \"可可,如果有一天我...\"
    \"閉嘴。\"夏可可把手帕塞他口袋,\"林姐等著呢。\"
    她拽著他往醫療室走,力道大得像是要捏碎他的骨頭。
    陳安子任由她拉著,回頭看了眼東牆。
    牆頭下麵,兩個空啤酒罐反射著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