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無邊的黑暗如潮水般退去，陳安子的意識從混沌中浮起。他試著睜開眼，卻發現自己的眼皮沉重得像是灌了鉛。
    【係統啟動中……】
    一個冰冷的機械音在他腦海中響起。
    【神經鏈接穩定……】
    【液態金屬融合度92……】
    【生命體征正常……】
    陳安子猛地坐起身，金屬骨骼發出細微的嗡鳴。他低頭看向自己的雙手——依然是人類的皮膚，但皮下隱約流動著銀藍色的光暈。
    “這是哪裏？”
    他的聲音在空曠的金屬房間內回蕩。四壁光滑如鏡，天花板散發著柔和的冷光，沒有明顯的門窗。空氣中彌漫著某種陌生的氣味，像是電離後的臭氧混合著金屬鏽蝕的味道。
    突然，牆麵無聲滑開。
    一個身影走了進來。
    來人穿著緊身的銀灰色製服，身材修長，膚色蒼白得近乎透明。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沒有瞳孔，整個眼球呈現出一種金屬質的深藍色，內部有細小的光點流動，如同星空投影。
    “你醒了。”他的聲音很輕，卻帶著某種奇特的共鳴，像是多個聲音疊加在一起。
    陳安子瞬間進入戰鬥狀態，液態金屬在皮下沸騰，隨時準備爆發。但對方隻是微微歪頭，露出一個近乎好奇的表情。
    “不必緊張。”他抬起手，掌心向上，一團液態金屬緩緩升起，形成與陳安子體內完全相同的星圖紋路，“我們是同類。”
    陳安子瞳孔驟縮：“你們……也是被‘播種’的？”
    “不。”對方搖頭，“我們是‘收割者’。”
    房間的牆壁突然變得透明，展現出外麵的景象——
    陳安子的呼吸停滯了。
    他懸浮在一個巨大的環形空間站內，下方是一顆陌生的星球，地表覆蓋著銀藍色的金屬森林，巨大的幾何體建築聳立在雲層之上。更遠處，漆黑的太空中漂浮著無數類似的站台，像一串冰冷的珍珠環繞著恒星。
    “這裏是天琴座a星係，距離地球約25光年。”陌生人——現在陳安子知道他叫“艾爾7”——指向遠處一顆藍色的行星，“那是我們的母星‘賽伯恩’，三千年前被播種者同化。”
    陳安子的金屬左眼自動調焦，放大影像。賽伯恩的表麵沒有海洋，取而代之的是液態金屬形成的巨大漩渦，陸地則被改造成蜂巢狀結構，無數機械生命體在其中穿梭。
    “你們……也是人類？”
    “曾經是。”艾爾7的聲音帶著某種悲憫，“就像你們即將成為的那樣。”
    陳安子被帶到一間圓形大廳。
    十二個與艾爾7相似的個體圍坐在環形平台上，他們的眼睛全部鎖定在陳安子身上。正中央的全息投影顯示著地球的實時影像——銀色雨幕已經停止，但納米機械的休眠隻是暫時的。
    【陳安子】
    一個渾厚的聲音直接在他腦海中響起。
    【你是第一個成功反製播種程序的地球生命體】
    全息影像切換，顯示出他最後在煙城巨坑中的畫麵——當他的意識融入金屬網絡時，某種異常數據流反向侵入了播種者的核心係統。
    【你攜帶了關鍵變異代碼】
    艾爾7走上前：“你的液態金屬在融合過程中發生了突變，產生了播種者無法解析的加密模式。這給了我們反擊的機會。”
    “你們想讓我做什麽？”陳安子握緊拳頭，金屬骨骼發出輕微的摩擦聲。
    投影再次變化，顯示出深空中一艘巨型飛船的輪廓——它像一顆金屬行星，表麵布滿發射井般的結構。
    【播種母艦】
    艾爾7的聲音低沉：“它已經在柯伊伯帶潛伏了六百年，等待地球被完全同化後降臨。但現在，休眠指令讓它暫時癱瘓了。”
    “你們要摧毀它？”
    “不。”艾爾7的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光芒，“我們要解放它。”
    陳安子站在觀察窗前，望著遙遠星空中的太陽——那裏現在隻是一個明亮的光點。
    艾爾7給他的選擇很簡單：
    加入收割者，成為對抗播種者的武器。他的變異代碼可以幫助更多被奴役的文明掙脫控製。代價是徹底放棄人類身份，完全融入金屬生命網絡。
    或者——
    他們可以送他回地球，繼續以半機械的形態生存。但播種母艦終將蘇醒，屆時沒有人能阻止地球的徹底同化。
    “為什麽是我？”陳安子問道。
    艾爾7沉默片刻，伸手按在觀察窗上。玻璃表麵泛起漣漪，顯示出地球的某個角落——
    果園基地的反重力艙正降落在某片森林邊緣，幸存者們小心翼翼地探索著新家園。夏可可走在最前麵，紫焰弓時刻準備著；李大亮的腿傷似乎好了，正幫張胖子搬運物資；豆豆蹲在地上，好奇地戳著一株發光的植物。
    “因為你還有牽掛。”艾爾7輕聲說，“而牽掛，是播種者永遠無法理解的力量。”
    陳安子站在飛船發射平台上。
    這是一艘造型奇特的飛行器，像一滴水銀般流動著金屬光澤。艾爾7說它搭載了量子折疊引擎，能在極短時間內返回太陽係。
    “決定好了？”
    陳安子看向手中的金屬小狗掛墜——豆豆的禮物。它現在完全變成了銀藍色，內部有星光般的粒子流動。
    “送我回去。”他抬起頭，左眼的銀光與右眼的人類瞳孔形成奇異對比，“但不是以現在的樣子。”
    艾爾7似乎早預料到這個答案。他抬手按在陳安子胸口，金屬皮膚如水麵般分開。
    “會有疼痛。”
    “來吧。”
    當注入器刺入心髒時，陳安子看到自己的記憶如走馬燈般閃現——母親的微笑，父親的背影，夏可可的眼淚，小白的低吼……
    最後定格在果園基地的夕陽下，所有人圍坐在篝火旁，豆豆正把那個粗糙的金屬小狗塞進他手裏。
    【基因重組開始】
    劇痛中，他感到人類的部分正在消退，某種更強大也更冰冷的存在在體內蘇醒。
    但記憶深處，那個金屬小狗的溫度始終未變。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