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徒！給老子留下命來！”
    孟虎怒吼一聲，手起刀落。
    “噗——”
    一道血光迸現。
    那柄鋒利的環首刀，在李承風的後背上，從右肩到左腰，劃出了一道深可見骨的口子。
    李承風慘叫一聲，踉蹌著撲倒在地，鮮血瞬間染紅了他的半邊戰袍。
    但他像是感覺不到疼痛，掙紮著爬起來，翻身上馬，頭也不回地向著營外狂奔而去，隻留下一串血跡和所有目瞪口呆的將士。
    孟虎提著滴血的刀，站在原地，胸口劇烈起伏，那張黑臉漲成了豬肝色，仿佛還在氣頭之上。
    這場突如其來的叛變，以一種所有人都沒想到的方式，落下了帷幕。
    消息很快傳遍全軍，有人不齒李承風的背叛，有人同情他的絕望，更有人對王爺的按兵不動，生出了一絲疑慮。
    中軍帳內。
    慕容煙臉色煞白地闖了進來，她親眼目睹了校場上發生的一切。
    “趙軒！你看到了嗎？你把一個忠心耿耿的將士，硬生生逼成了叛徒！”
    她衝到趙軒麵前，鳳目中滿是怒火與痛心。
    “這就是你的領兵之道？讓自己的部下離心離德，眾叛親離？”
    趙軒正慢條斯理地擦拭著一柄繳獲的彎刀，對她的質問充耳不聞。
    “你說話啊！”慕容煙見他這副模樣，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李承風他……”
    “他死不了！”趙軒終於開口，他放下彎刀，抬眼看著她，眼神平靜得可怕。
    “那一刀，是我讓孟虎砍的。”
    慕容煙如遭雷擊，愣在原地，腦子一片空白。
    “你……你說什麽？”
    “苦肉計，你聽說過嗎？”趙軒站起身，緩步走到她麵前，語氣戲謔。
    “這出戲，李承風是主角，孟虎是配角，全軍將士是觀眾。”
    “當然，最重要的觀眾，是孤夜城外的阿史那。”
    慕容煙瞠目結舌，半響才結結巴巴道：“你是說……李承風他……他……”
    趙軒含笑點頭，“一個普普通通的降將，阿史那不會信。”
    “但一個被逼上絕路、與主帥反目、身負重傷、恨意滔天的降將，他沒理由不信。”
    “就算他隻有三分信，也足夠了。”
    “這……這太危險了！”慕容煙回過神來，驚愕道，“萬一……萬一被識破了……”
    “沒有萬一！”趙軒打斷了她的話，目光變得冷酷無情。
    “戰爭，本就是一場豪賭。”
    “我們隻有兩萬兵馬，想贏，就得出奇製勝。”
    他看著慕容煙那張依舊充滿擔憂和震撼的俏臉，歎了口氣，語氣難得地放緩了一些。
    “況且，李承風想我們涼州軍，冒死去救孤夜城幾萬將士，就得率先做出犧牲。”
    “他這枚棋子，或許會成為整個戰局最關鍵的一手。”
    “現在，我們要做的，就是等。”
    “等魚兒，上鉤！”
    孤夜城外，十萬大軍的營盤如同一片壓抑的烏雲，籠罩著草原。
    而在百裏之外的涼州軍營地，氣氛同樣凝重。
    李承風“叛逃”之事，像一塊巨石投進了原本平靜的湖麵，激起了無數或明或暗的漣漪。
    中軍帳內，一盞油燈靜靜燃燒，將幾個人的影子投在帳壁上，搖曳不定。
    趙軒坐在主位，麵前攤開的是一張極其簡陋的羊皮地圖，上麵隻勾勒出大蒙聯軍營地的大致輪廓，重要區域則是一片空白。
    “阿史那生性多疑，李承風這一去，他最多信個五分。”
    趙軒的手指在地圖上緩緩劃過，聲音平靜。
    “他會用李承風，但絕不會盡信。”
    “要想讓他把李承風這把刀，當成自己的手，我們還缺一樣東西。”
    “王爺是指敵軍具體軍情？”一直沉默的諸葛明，立馬指出問題關鍵。
    “不錯！”趙軒點了點頭，“我們需要知道，他們的兵力部署，糧草輜重，甚至是主將王帳的位置。”
    “否則，李承風的犧牲，就毫無意義。”
    孟虎和羅成等人眉頭緊鎖，一臉愁容。
    他們被困在草原深處，就是瞎子和聾子，斥候再精銳，也無法短時間內，徹底探清十萬大軍的內部虛實。
    慕容煙看著地圖，鳳目中也滿是憂色。
    她深知情報的重要性，可眼下，這確實是一個無解的死局。
    就在帳內陷入一片沉寂，連空氣都仿佛變得焦灼之時，一個清冷如泉水叮咚的聲音，忽然響起。
    “或許，我能試試。”
    眾人聞聲望去，皆是一愣。
    說話的，竟是自隨軍以來，一直表現的像個局外人的北夷明月公主，如今的涼州王妃。
    此刻，她已從座位上站起，緩步走到輿圖前。
    燈火下，她那張絕美的容顏不施粉黛，卻比天山上的雪蓮還要清麗。
    那雙猶如秋水般的眸子裏，閃爍著眾人從未見過的堅定光芒。
    “明月，此乃軍國大事，不可兒戲。”
    慕容煙下意識地開口，話語中雖無惡意，卻帶著一絲不信任。
    在她眼中，這位北夷公主，更像是一個需要被保護的“刁蠻公主”，與這鐵血殺伐的戰場格格不入。
    明月公主沒有在意她的態度，隻是將目光投向了趙軒。
    她很清楚，這裏真正能做主的人，隻有他。
    趙軒抬起眼簾，饒有興致地看著她，做了一個“請”的手勢：“愛妃但說無妨。”
    明月公主微微頷首，伸出纖纖玉指，點在地圖上大蒙聯軍的區域，緩緩道：“大蒙與我北夷，雖時有摩擦，但也曾聯姻互市。”
    “大蒙諸多部落之內，皆有我北夷布置的暗子。”
    此言一出，滿座皆驚。
    孟虎和羅成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震驚。
    “公主的意思是……你有辦法聯係上大蒙軍中的內應？”諸葛明激動地問道。
    “本宮不能保證。”明月公主的語氣依舊平靜，“但可以一試。”
    她轉過身，對帳外輕喚了一聲。
    片刻後，一名親衛小心翼翼地捧著一個精巧的木製鳥架走了進來。
    架子上，立著一隻神駿非凡的白色獵鷹。
    它體型碩大，羽毛潔白如雪，唯有頭頂和尾羽染著幾抹淡金。
    一雙銳利的鷹眼，顧盼之間，自有一股睥睨天下的王者之氣。
    “海東青！”
    慕容煙失聲驚呼，認出了這隻神鷹的來曆。
    這是草原上傳說中的萬鷹之神，唯有最尊貴的王族才能擁有。
    原來，這隻一直被眾人當做公主玩物的獵鷹，竟是用於傳遞情報的信使。
    明月伸出白皙的手臂，那隻凶悍的海東青立刻溫順地跳了上來，用腦袋親昵地蹭著她的臉頰。
    她從懷中取出一小塊極薄的鞣製皮革，又拿出隨身攜帶的一支小巧的炭筆。
    在皮革上迅速畫下了一個外人根本看不懂的，由幾個奇異符號組成的圖案。
    做完這一切，她從腰間解下一個極小的竹筒，將皮革卷好塞入，然後熟練地綁在了海東青的腿上。
    “去吧，天狼。”
    她輕聲說了一句，手臂微微一揚。
    那隻名為“天狼”的海東青發出一聲高亢嘹亮的鳴叫，雙翅一振，如一支離弦的箭般衝天而起，在空中盤旋一周，認準了方向，便化作一個黑點，朝著東方大蒙聯軍營地的方向，疾速飛去。
    接下來的整整一天，營中的氣氛依舊壓抑。
    趙軒沒有任何新的命令，仿佛真的在等待明月公主能聯係上大蒙聯軍中的北夷內應。
    直到第二日黃昏，落日的餘暉將草原染成一片金紅。
    一聲嘹亮的鷹唳劃破長空。
    那隻名為“天狼”的海東青，回來了。
    它看起來有些疲憊，但依然精準地落在了明月公主的手臂上。
    在它的另一條腿上，多了一個一模一樣的竹筒。
    明月公主取下竹筒，甚至來不及安撫自己的愛鷹，便轉身快步走向中軍大帳。
    慕容煙幾乎是下意識地跟了上去。
    “王爺，有消息了。”
    明月公主的輕快的聲音響起，讓中軍帳內的趙軒立馬抬起頭。
    明月公主直接將竹筒遞了過去。
    趙軒接過，倒出裏麵那卷小小的皮革，緩緩展開。
    映入眼簾的，並非文字，而是一副用炭筆精心繪製的、無比詳盡的地圖。
    地圖上，大蒙聯軍十數裏連營的布局被描繪得清清楚楚。
    哪個位置是阿史那的王帳，哪個位置是各部落的駐地，巡邏路線，明哨暗哨，應有盡有。
    而在地圖的背麵，還用北夷密文寫著幾行小字，記錄著幾個主要部落首領之間因為分贓不均，宿怨舊仇而產生的種種矛盾。
    趙軒的目光，最終定格在了地圖東北角，一個被畫了重重圓圈的地方。
    那裏，標注著兩個清晰的大盛文字。
    糧草！
    那是十萬大軍的命脈所在，一個巨大的、幾乎不設重防的糧草囤積點！
    因為在阿史那看來，孤軍深入的涼州軍是甕中之鱉，根本不可能威脅到他的大後方。
    帳內，靜得能聽到心跳聲。
    趙軒放聲大笑，立即命人召集眾將。
    “阿史那，你的死穴，本王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