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金鑾殿，很快便空曠下來。
    慶帝獨自一人坐在高高的龍椅上，望著殿外刺眼的陽光，久久不語。
    他緊握的拳頭，緩緩鬆開，手心裏，已滿是冷汗。
    “這個逆子……朕早晚要被他氣死！”
    ……
    甘州總督府。
    議事廳內，氣氛壓抑得像暴雨前的天空。
    謝文景坐在主位上，麵色鐵青，手指死死地攥著一份剛剛從涼州方向傳來的情報，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
    “五萬大蒙鐵騎，繞過嘉峪關，直撲涼州……而趙軒，卻帶著主力北上，孤軍深入草原，要麵對十萬大蒙鐵騎的圍剿……”
    他的聲音沙啞，帶著一絲連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顫抖。
    廳下，甘州的一眾高級將領和幕僚們，個個麵色凝重，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這……這涼州王是瘋了不成？涼州是他的根基，他竟敢棄之不顧？”
    “何止是瘋了，簡直是愚蠢！沒有了涼州，他的大軍就是無根的浮萍，被蠻族圍殲是早晚的事！”
    “唉，還是太年輕了，以為打了幾個勝仗就天下無敵，不知天高地厚。這下好了，把自己玩死了。”
    這些話語雖然壓低了聲音，卻一字不落地飄進謝文景的耳朵裏，像一根根鋼針，紮得他心頭火起。
    “夠了！”
    謝文景猛地一拍桌案，震得茶杯都跳了起來。
    大廳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涼州王於我甘州有再造之恩，於本督有救命之情！”謝文景霍然起身，目光如刀，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
    “如今涼州有難，涼州王深陷險境，我甘州豈能坐視不理！”
    他深吸一口氣，斬釘截鐵地宣布：“本督決定，即刻點齊我甘州三萬精銳，北上草原，緊急馳援！”
    此言一出，滿座皆驚。
    短暫的死寂之後，一個頭發花白的偏將軍立刻出列，躬身道：“總督大人，萬萬不可啊！”
    “孤夜城外，那可是十萬大蒙鐵騎啊！我軍剛剛換裝，新兵尚在操練，此時出城，無異於以卵擊石！”
    “是啊，總督大人！”一名幕僚也急忙勸阻，“涼州王此舉，過於冒險，已是必敗之局。”
    “我等若去，不僅救不了他，反而會把整個甘州都搭進去！”
    “屆時蠻族入境，生靈塗炭，我等都將成為甘州的罪人！”
    “罪人？”謝峰一直站在父親身側，此刻再也忍不住，踏前一步，怒視著那名幕僚。
    “涼州王殿下為我甘州鏟除三害，傳授神兵利器，我等才有了今日安穩！”
    “如今殿下有難，你們卻畏縮不前，貪生怕死，我看你們現在就是一群忘恩負義的懦夫！”
    “你！”被一個毛頭小子當眾喝罵，幾名將領頓時漲紅了臉。
    “放肆！”謝文景喝止了兒子，但眼中卻閃過一絲讚許。
    他看著下方眾將，聲音沉痛，“諸位，唇亡齒寒的道理，你們不懂嗎？”
    “涼州王若倒了，大蒙下一個目標，就是我甘州！”
    “屆時，我們能擋得住嗎？”
    “我們有堅城可守！”那名偏將軍硬著頭皮道，“隻要我們守住甘州，等待朝廷援軍……”
    “朝廷？”謝文景發出一聲冷笑，充滿了無盡的嘲諷，“等京城那些大人們吵出個結果，黃花菜都涼了！”
    “涼州破了，我們就是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議事廳內，爭吵不休。
    支持出兵的，唯有謝文景父子。
    而其餘所有人，幾乎都認定趙軒已經輸了，去救援一個將死之人，還要搭上自己和整個甘州的性命，是天底下最愚蠢的買賣。
    他們對大蒙鐵騎的恐懼，已經深入骨髓。
    就在雙方僵持不下，氣氛緊張到極點之時，一名親衛突然從門外跌跌撞撞地闖了進來，神情激動，上氣不接下氣。
    “報——！！”
    親衛跪倒在地，高高舉起手中一截小小的竹筒。
    “涼州王殿下……殿下八百裏加急，飛鷹傳書！”
    “什麽？”
    整個大廳，瞬間鴉雀無聲。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盯住了那截不起眼的竹筒。
    涼州王？他不是被困在草原深處，自身難保了嗎？
    怎麽還有功夫送飛鷹傳書？
    謝文景心中猛地一跳，三步並作兩步衝下台階，一把奪過竹筒，顫抖著手指從中抽出一卷薄如蟬翼的絹帛。
    他展開絹帛，目光一掃，整個人如遭雷擊，瞬間僵在了原地。
    他的眼睛越睜越大，嘴巴也微微張開，臉上先是極致的錯愕，隨即被濃濃的難以置信所取代。
    最後，這股情緒化作了狂喜和一種如釋重負的震撼。
    “爹？殿下說什麽了？”謝峰焦急地問道。
    周圍的將領和幕僚們也都伸長了脖子，心中充滿了疑惑和不祥的預感。
    難道……是求援的信？
    謝文景沒有回答，隻是緩緩地抬起頭，用一種看傻子般的眼神，掃過剛才那些言之鑿鑿，斷定趙軒必敗無疑的眾人。
    他清了清嗓子，用一種前所未有的，既洪亮又帶著一絲飄忽的語調，念出了絹帛上的內容。
    “孤夜城已救。”
    “大蒙王庭已破。”
    “可汗拔都汗，率殘部倉皇北竄。”
    短短三句話，每一個字都像一記重錘，狠狠砸在眾人的心坎上。
    大廳內，死寂一片，落針可聞。
    所有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個個表情凝固，眼神呆滯，仿佛聽到了什麽天方夜譚。
    破了？
    大蒙王庭……被那個被他們認定為“死人”的涼州王，給攻破了？
    這怎麽可能！
    謝文景看著眾人那副見了鬼的表情，心中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快意。
    他故意頓了頓，等所有人都消化了一下這個驚天消息後，才繼續念了下去。
    “吾將率部南下，會師北夷天狼城，整編兵馬，以圖後效。”
    “望總督親率甘州精銳，攜新製複合弓馬鐙黑火油等各式軍械糧草，速來天狼城會合。”
    “北伐大業，在此一舉。”
    “功成之日，封王拜相，青史留名！”
    “轟！”
    最後這句話，如同九天驚雷，在每個人的腦海中轟然炸響。
    封王拜相！
    一個地方藩王，敢說出這種話，這是何等的氣魄！何等的狂妄！
    可此時此刻，再也沒有人覺得涼州王僭越，隻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
    那個剛才還言之鑿鑿，說趙軒把自己玩死了的偏將軍，此刻臉色慘白，額頭上冷汗涔涔，嘴唇哆嗦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其他將領幕僚，也好不到哪裏去，一個個麵如土色，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臉，火辣辣地疼。
    原來，人家根本就不是把自己玩死了，人家是去玩死別人了！
    他們在這裏爭論著要不要去救一個必死之人，可人家，已經把草原霸主的老家給一鍋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