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
    十萬涼州大軍，兵臨邏些城下。
    黑色的鐵甲，匯聚成一片望不到盡頭的海洋。
    無數的旌旗，在晨風中招展，那股冰冷的殺氣，讓整座邏些城，都籠罩在一片死寂的陰影之下。
    城牆之上，稀稀拉拉地站著一些老弱病殘的守軍。
    他們的臉上，寫滿了恐懼和絕望。
    雅魯平原一戰，吐蕃最後的軍事力量，被徹底摧毀。
    如今的邏些城，就是一座不設防的空城。
    隻要城下的涼州軍，願意。
    他們隨時可以，將這座吐蕃王國的都城，夷為平地。
    讚普王宮。
    大殿之內，一片愁雲慘淡。
    赤鬆德讚麵如金紙，氣息奄奄地躺在王座之上，他的身邊，隻剩下寥寥無幾的幾位老臣。
    “讚普……涼州軍，已經兵臨城下了。”一名老臣，聲音嘶啞地說道。
    赤鬆德讚的眼皮，動了動，卻沒有說話。
    他已經，無話可說了。
    敗了。
    敗得一塌糊塗。
    敗得，連一絲翻盤的希望，都沒有了。
    “讚普，我們……投降吧。”另一名老臣，跪倒在地，老淚縱橫，“再不投降，涼州王，就要下令攻城了！”
    “到時候，我邏些城百萬子民，都要跟著我們，玉石俱焚啊！”
    “是啊讚普！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為了吐蕃的血脈，為了王室的傳承，您就……低一次頭吧！”
    群臣，跪倒了一片。
    哭聲，響徹了整個大殿。
    赤鬆德讚的身體，劇烈地顫抖了起來。
    他的眼中，流下了兩行屈辱的淚水。
    想他赤鬆德讚，自繼位以來，勵精圖治，東征西討，將吐蕃的版圖，擴大了一倍不止。
    何曾受過今日這般的奇恥大辱？
    可是，不投降，又能如何？
    用城中百萬百姓的性命，去為他一個人的尊嚴，陪葬嗎？
    他，做不到。
    “罷了……罷了……”
    赤鬆德讚仿佛瞬間蒼老了十幾歲，他無力地揮了揮手。
    “派人……去跟涼州王說……”
    “我吐蕃，願降……”
    ……
    半個時辰後。
    邏些城的城門，緩緩打開。
    一支由吐蕃大臣組成的求和使團，戰戰兢兢地走出了城門，來到了涼州軍的陣前。
    為首的，正是那位勸降的老臣。
    他跪在地上，將一份用金箔寫成的降書，高高舉過頭頂。
    “外臣，吐蕃宰相尚結讚，拜見大盛涼州王殿下！”
    “我吐蕃讚普，已下令，全境歸降，懇請殿下，能以慈悲為懷，饒恕邏些城百萬生靈！”
    趙軒端坐於戰馬之上，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們，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他沒有去接那份降書。
    隻是淡淡地問道：“這就是你們的誠意？”
    尚結讚聞言，身體一顫，連忙說道：“殿下息怒！我等，還為殿下，準備了一份薄禮！”
    他說著，拍了拍手。
    隻見，從使團的後方，緩緩走來一架由十六名壯漢抬著的，裝飾華麗的巨大步輦。
    步輦的四周，掛著金色的紗幔，隱約可以看到，裏麵坐著一個身姿曼妙的女子。
    “此乃我吐蕃的第一美女，亦是讚普最疼愛的妹妹，文成公主。”
    尚結讚的臉上，擠出一絲諂媚的笑容。
    “讚普願將公主，獻給殿下。隻求，能平息殿下的怒火。”
    他以為，像趙軒這樣年輕氣盛的王者，必然會沉迷於美色。
    隻要獻上公主，再許以重利，或許，就能換來一線生機。
    然而，他錯了。
    錯得離譜。
    趙軒的目光，隻是在那步輦上，淡淡地掃了一眼，便移開了。
    他的聲音，依舊冰冷，不帶一絲感情。
    “本王，是來複仇的。”
    “不是來納妾的。”
    “把你們的公主，帶回去。”
    “想要本王不屠城，可以。”
    “讓赤鬆德讚，親自滾出來，跪在本王的麵前！”
    “還有，當初下令屠殺我大盛勘探隊的所有凶手，一個不少，全都給本王交出來！”
    “否則，一個時辰後，本王，將親自踏平邏些城！”
    趙軒的聲音，如同九幽寒冰，讓在場的所有吐蕃人，都如墜冰窟。
    尚結讚的臉上，血色盡褪。
    他沒想到，這個涼州王，竟然如此油鹽不進，如此霸道狠辣。
    讓讚普，親自出城，跪地請罪？
    這比殺了他，還要讓他感到屈辱！
    “殿下……這……這……”
    尚結讚還想再說些什麽。
    趙軒卻已經不耐煩地揮了揮手。
    “計時開始。”
    說完，他便撥轉馬頭，不再看他們一眼。
    尚結讚等人，麵如死灰地癱倒在地。
    他們知道，沒有任何，可以討價還價的餘地了。
    他們隻能，狼狽地返回城中，將趙軒那霸道無匹的條件，原封不動地，稟報給赤鬆德讚。
    王宮之內，再次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赤鬆德讚的身上。
    赤鬆德讚的身體，在劇烈地顫抖。
    他的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嘴角，甚至滲出了一絲鮮血。
    屈辱！
    前所未有的屈辱！
    讓他，一國之君，去給一個黃口小兒，跪下？
    他寧願死！
    可是，他能死嗎？
    他死了，邏些城怎麽辦？
    城裏的百萬百姓，怎麽辦？
    王室的血脈，怎麽辦？
    “嗬嗬……嗬嗬嗬……”
    赤鬆德讚突然，發出了一陣淒厲的慘笑。
    笑著笑著，眼淚，就流了下來。
    “天要亡我吐蕃……天要亡我吐蕃啊……”
    他緩緩地，從王座上，站了起來。
    脫下了身上那件象征著無上王權的黃金戰甲。
    換上了一件，最普通的，象征著罪人的白色囚服。
    他沒有再看任何人一眼。
    隻是，一步一步，如同行屍走肉般，走出了大殿，走向了那座，他曾經引以為傲，如今卻帶給他無盡屈辱的城門。
    邏些城的城門，再次打開。
    這一次，走出來的，不再是求和的使團。
    而是一個身穿白色囚服，披頭散發，神情麻木的身影。
    正是吐蕃讚普，赤鬆德讚。
    在他的身後，跟著一群同樣身穿囚服，被五花大綁的吐蕃貴族和將領。
    他們，就是當初下令，並參與屠殺大盛勘探隊的所有元凶。
    城牆之上，無數的吐蕃百姓和士兵，探出頭來，看著他們曾經至高無上的王，如今，卻像一個階下囚一樣，一步一步，走向敵人的陣前。
    所有人的眼中，都充滿了悲憤、屈辱，和深深的無力感。
    亡國之君。
    亡國之臣。
    亡國之民。
    這一刻，他們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什麽叫做國破家亡的悲哀。
    赤鬆德讚，走到了涼州軍的陣前。
    他抬起頭，看著那個端坐於戰馬之上，如同神魔一般的年輕王者。
    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
    有恨，有怨，有不甘。
    但更多的，是恐懼。
    他緩緩地，彎下了自己那曾經高傲無比的膝蓋。
    “噗通”一聲，麵向趙軒，徑直跪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