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6章 義軍聯盟上
字數:3224 加入書籤
崇禎十一年深冬,此時已經接近年關,滹沱河畔的蘆葦蕩被朔風掀起層層金浪,卻蓋不住空氣中彌漫的血腥氣。
九支打著不同旗號的農民軍,正沿著泥濘的河岸緩緩匯聚——黑色“闖”字旗獵獵作響,旗下李自成一身玄色勁裝,腰間彎刀還沾著未幹的血痂。
“八大王”張獻忠的杏黃旗緊隨其後,他胯下馬匹不安地刨著蹄子,甲胄上的箭孔透著冷風。
這是河北十年來最盛大的農民軍會盟,卻無半分喜慶,隻有沉甸甸的絕望壓在每個人心頭。
幾個月前,韃子和蒙古鐵騎破長城而入,不再是往年那般搶了就走,而是分兵六路,在永平、真定、順德府等地築營紮寨,留下近萬精銳駐守。
最先撞上韃子的,是活躍在保定府一帶的“掃地王”張一川部。
那一日,張一川親率五千精銳伏擊韃子糧隊,本以為是穩操勝券的突襲,卻成了一場單方麵的屠戮—。
韃子騎兵催動戰馬,彎刀劃出的寒光如暴雨般落下,農民軍手中的鋤頭、削尖的木棍,在鐵甲與馬刀麵前脆如薄紙。
不到兩個小時,五千人倒在血泊中,張一川戰死前,隻看到韃子士兵踩著同伴的屍體,麵無表情地收繳武器,那眼神裏的漠然,比死亡更令人膽寒。
消息傳到各支農民軍大營時,所有人都意識到,天變了。
往年韃子南下,搶夠了糧食、牲畜便北返,農民軍與明軍雖打得你死我活,卻能在韃子退去後,從殘破的土地上再刮出一線生機。
可如今,韃子像釘子一樣紮在北方,占了城池就修堡壘,抓了壯丁就編民戶,分明是要把河北、山東變成他們的地盤。
更可怕的是,明軍早已沒了阻攔之力——崇禎帝調去北方的邊軍,要麽被韃子打散,要麽龜縮在山海關、保定等孤城不敢出戰,對農民軍的“圍剿”早已名存實亡。
可沒了明軍的威脅,農民軍卻陷入了更大的絕境。韃子在各地設卡,斷了糧道。
騎兵日夜巡邏,打散了農民軍賴以生存的小股遊動作戰。
過去幾個月,十幾支小股農民軍要麽被韃子剿滅,要麽被李自成、張獻忠等大勢力吞並,最終隻剩下九支能湊齊萬人以上的隊伍。
這次會盟,是李自成牽頭,卻沒人敢不來,因為他們知道一個更大的敵人出現了,再各自為戰,遲早要被韃子逐個碾死。
朔風卷著雪粒子,抽打在晉冀邊界的娘子關下,把滿地枯草割得嗚嗚作響。
九支各帶三千精銳的農民軍在此紮下大營,連綿的帳篷像蟄伏的巨獸,帳篷頂端飄著的“闖”“西營”“老回回”等旗號,在風雪中獵獵作響,卻掩不住營內此起彼伏的爭吵聲。
李自成的中軍帳裏,火盆燒得正旺,映得帳壁上刀槍影子亂晃,九支較大義軍的首領全部在坐。
九人已經商議了一會兒,正談到現在的局勢,所有人都有些叫苦不迭,誰都沒有想到局勢就這樣急轉而下。
“老回回”馬守應凍得通紅的臉上滿是焦躁:“李闖王!你占著河南,糧秣充足,自然站著說話不腰疼!俺的人在河間,韃子騎兵三天兩頭來擾”。
“夏國又在南邊堵著商路,再這麽耗下去,不用人打,弟兄們就得凍餓而死!”。
話音未落,“革裏眼”賀一龍也跟著拍了桌子,指節泛白:“馬大哥說得對!夏國在南邊吞了湖廣,連陝西都被他們滲得像篩子,聽說漢中那邊收攏了陝西近半的百姓”。
“等他們消化了南方,第一個要啃的就是咱們這些北方‘亂匪’,到時候韃子再從北邊壓下來,咱們就是夾心餅,連骨頭都得被嚼碎!”。
帳內頓時炸開了鍋,占了冀東的“左金王”賀錦扯著嗓子喊,說韃子在永平府修的堡壘快連成串了,他的人連打柴都得繞著走。
據守晉北的“改世王”許可變則拍著腿歎氣,山西大半被張獻忠占著,他的地盤夾在張、韃子和夏國滲透區之間,糧道早被掐得隻剩一絲氣。
張獻忠斜倚在帳柱上,把玩著腰間的狼牙棒,甲胄上的箭孔還凝著冰碴。
他瞥了眼吵作一團的眾人,突然冷笑一聲:“吵有屁用!當年跟明軍死磕的時候,怎麽沒見你們這麽膿包?現在怕韃子,怕夏國,早幹嘛去了?”。
“張大王少說風涼話!”,賀一龍猛地轉頭,“你占著山西大半,鹽鐵不愁,自然有底氣!俺們這些小勢力,左支右絀,能撐到現在就不錯了!”。
張獻忠“噌”地站起身,狼牙棒在手裏轉了個圈,帶起一陣風:“老子的地盤是靠刀槍打下來的!韃子在大同城外殺了我兩千弟兄,老子比誰都想打!”。
“但你們看看現在——各守各的地盤,韃子來犯,你盼我出兵,我等他支援,結果呢?張一川五千人就是這麽沒的!”。
帳內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都想起了保定府那場單方麵的屠戮,韃子騎兵彎刀劃下的寒光,和士兵們倒下時絕望的眼神,像針一樣紮在每個人心頭。
李自成這時才緩緩開口,聲音不高,卻帶著沉甸甸的力量:“諸位,吵解決不了問題,河南雖在我手,但夏國已江北布下重兵”。
“韃子的斥候也摸到了黃河邊,張大王占著山西,北有韃子大同守軍,南有夏國滲透的細作,咱們誰都不是鐵板一塊”。
他走到帳中央,指著地上臨時畫的地圖,指尖劃過河南、山西、河北的地界:“大明殘了,卻留出了兩個狠角色——韃子要占北方,夏國要吞天下,咱們要活命”。
“現在的局麵,要麽九家擰成一股繩,要麽被逐個吞掉,河南是我的根基,山西是張大王的地盤,其餘七位兄弟各守一方,合起來就是九道防線,分則各自為戰,合則能擋韃子、抗夏國!”。
“可誰來牽頭?”馬守應皺著眉,“各有各的算盤,萬一打起來,你讓我往左,他讓我往右,豈不是更亂?”。
這話戳中了所有人的心思,帳內又陷入沉默。